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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驽钝得不解她的情意,不知及时回应,还把她恼得气血攻心,他的确混蛋,货真价实。
那一日,她惨白着小脸晕厥过去,把他吓得五内俱焚,三魂七魄险些散尽。
抱着她冲出打铁场,快马加鞭地赶回刀家,他一面以内劲护住她的心脉,一面让人快请大夫过府。倘若情况不是在隔日转好了,他都已作了最后打算——欲先取出一颗“续命还魂丹”喂她服下,然后再亲自赶至武汉,将殷落霞直接绑来!虽然那么做,九成九得与裴兴武打上一架,但他丝毫不在乎。
那样的经历,一次便够。
拥住轻若鸿羽且苍白的她,他一颗心像在火盘上煎烤,更似被无情地鞭挞过,鲜血淋漓,痛得浑身发颤。一次就够了……再多,他会疯的。
三月初三,早春犹带着几丝留连未走的冬意,风丝沁凉,冰软拂面,仔细轻嗅着,已有淡然的花香野气。
今儿个是湘阴一带的喜春节。
按习俗,家家户户皆备上清香素果迎春神,并在门前供上一株含苞待放的桃枝。据说待桃花朵朵绽放,喜缘将至,家中若有待嫁闺女儿或尚未娶妻的男丁,都能顺遂心意觅得良缘。
两扇开敞的朱木大门前,穿着黑衣的高大身影单臂一振,俐落地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由底下人照顾后,跨步走入大门。越过门槛时,神峻目光忽被供养在门边的桃枝引去了一会儿。
除他以外,其余四名兄弟尚未娶亲成家,在喜春节里插上桃枝,想来应是娘亲的意思。
娶亲成家吗……
他唇角淡扬,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妻子娇弱的神态,下一瞬,浓眉不由得蹙起,心中既怜且痛,更多的是对自个儿的责难。
暗暗调整呼息,他跨过前庭大院,走入偌大的厅堂。
里边正弯着腰、检视着摆饰在梨花木几上的盆栽的老管事头一抬,瞧见风尘仆仆的他,忙直起身子,笑咪咪地道:“二爷回府啦。”
“嗯。”刀恩海略颔首,边将披风解下。
十日前,他主动请缨走了一趟湘北,那儿的民团武庄刚集成不久,主要是为了对付猖獗的山贼,用以自保。
临渴掘井自然太迟,他除了运送一批铁器过去外,正拟定召集一些武林盟友,与当地官府连手剿匪。
“这几日,家里一切安好吗?”他淡问,跟着卸下负在身后的乌刚刀,提在掌中。
老管事接过他的黑披风,撢了撢,老脸仍笑出条条皱纹。“都好。老爷一早和大爷、三爷上县老爷家作客,今儿个虽是喜春节,但民团操练照旧,四爷与五爷清早便到东城门那儿了。”
刀恩海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正欲启唇再问,一阵悦耳的古琴合奏由内传出,行云流水,清且朗朗,相合相托,古意中显露难得的活泼。
他剑眉一挑。
老管事见状笑道:“今儿个府里来了雅客,专程送琴来给二少夫人的。说是将近两个月前,也正是上元节那阵子,二少夫人陪着老夫人上『观音寺』里参拜,回程途中偶见一处小小的卖琴铺子,下马一逛,倒与那铺子的老板相谈甚欢。老夫人让人在石园里设了茶宴款待,这琴曲应是二少夫人与那位雅客一同联弹的。咱是粗人,虽不懂其中门道,却也晓得这两张琴配合得天衣无缝啊!”
刀恩海眉峰更深,面容闪过一丝紧绷,他心中微突,某种警讯从脑海中急掠而过,快得难以捕捉。
“咱先把二爷的披风送去清洗,再遣人送热水过去,让二爷您好好净洗。”说完,老管事转身从大厅侧门走入内院。
立在原处倾听了一会儿琴音后,刀恩海亦举步踏入内院,不回自个儿的院落,却是循着那美调,走往石园的方向。
园中一隅,刀家家仆摆上一组简朴的酸木桌椅,备妥几色糕点和香茶,又搬来小火炉,将煮水用的陶壶直接搁在炉上,待主客喝尽杯中茶汤,方便再一次为其殷勤添上。
此一时际,几色糕点被移了开,腾出大半桌面,左边摆上一张紫木古琴,弹奏之人一身青色宽袍,身形修长,虽是男儿,却发若流泉,玉面如粉。
而桌面右端则横置着一张红木黑纹的七弦琴,琴身发亮,应是古物,弹奏之人十指莹莹,似在无心撩拨,随手便成雅曲。
两张琴音轻击轻激、相托相承着。
当最后一拨缓缓流荡,余音未了,两人默契十足皆轻按弦面,在最勾人情怀之处止住一切琴声,闻者莫不心中一激,连一旁伺候茶汤的两名丫鬟亦面颊泛红,忍不住鼓起掌。
“原来,司徒先生除制琴、贩琴外,还能弹得一手好琴,丝毫不逊于咱们家击玉丫头。”坐在中位酸木椅上的刀母膝上覆着薄毯,略现淡纹的嘴角朝着那名玉面男子盈满笑意。
司徒敛下双袖,俊美五官在薄阳下轻镶金粉,有礼地笑应:“府上二少夫人的琴技更胜在下一筹,她为主,我为辅,若无她琴声相带,没法儿成就佳曲。”
闻言,坐在右侧的杜击玉牵唇浅笑,雪脸因适才的合奏微微泛红,那畅快淋漓的倾泄尚在她胸中荡漾。
巧颚扬起,她菱唇正掀,却陡地震慑住了。
众人察觉到她的停顿,自然地循着她的眸光回望,瞧见不远处的回廊下,那高大身影伫足不动,也不知来了多久。
“恩海。”刀母见他出现,慈秀笑容轻颔,示意他过去。
刀恩海踏下廊道,步伐沉稳,走近那张酸木方桌。
“娘。”他恭敬地唤了声,有意无意地,高大影子将坐在右侧的纤细身影整个笼罩住。
杜击玉十指犹自抚在琴弦上,方寸潋滟四起,不由得暗暗苦笑。
他与她啊,唉,真不知出了啥儿事了?
他前去湘北办事,到得今日,已十日未见他了。此时他伫足在她身畔,近得几能感受到他身上进发的体热。自上回她发病后,今儿个说不准是两人靠得最近的时候。
她不懂因由,不晓得他为何要疏离她?想破了脑袋瓜也找不到答案。
这些日子,他突然变得好忙碌,诸事缠身一般,常外出办事,而一出门少说要七、八日才能返回。倘若留在湘阴,他晚归的次数则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晚,有时甚至彻夜未回,府中无人知晓他的去处。
更教她疑惑的是,他似乎不愿意再与她同床共枕。
两人现下虽仍住同室,可他每夜总拖过好晚才肯进寝房,而且不上榻,情愿屈就在临窗的躺椅上,囫图睡下。
依她率真的性子,以往,她定是直接问明白,要他道出个所以然来的。但经过上一回在三合院落那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后,她着实不知,那样……算不算是与他吵嘴了呢?
她没想怨他,只盼他主动来与她说几句话,将一切挑明,而非让她独自一个胡思乱想,又不敢把同他之间的改变说给谁听。
她想,他绝不愿把两人的事儿闹得府里皆知的。她旧疾发作,她知道他受了不少责难。
她想,他心里多少是关怀她的。
病发的那一晚,她并非全然失去知觉,心口是疼,但那番疼痛夹杂着太多情绪,酸楚涩然,早不是单纯且剧烈的肉体疼痛。
她知道是他一口口哺药喂她,靠在他怀里时,她依稀听见他左胸急遽的鼓跳,他担忧着她,在榻边守了她一夜,不曾合眼,这些,她都晓得。
所以,定是为了某个奇特的理由,他才会在她清醒过来后,对她的态度有了教人难以理解的转变。
究竟是何原因呵……她傻傻地等着他解释,他再不给个痛快,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耐性真要给磨光了。
再有,晚归的他,到底上哪里去了?
思绪紊乱,她费力宁定,心口再次漫开微微酸楚。她不想陷入可悲的自怜,觉得委屈,可那感觉仍无边无际地涌上。她首次恼起这样的自己。
这一方,刀母对着儿子愉悦询问:“刚回府吗?”
“是。”刀恩海静道,幽沉的目光先是望向那名俊美无俦的青袍客,停顿了顿俊,又淡淡地移至妻子身上。
杜击玉不知他正瞧着自个儿。
她轻垂玉颈,软唇淡抿,怔怔地瞅着面前的古琴出神,错过他深目中一闪即逝的真意。
刀母又道:“你回来得正好。这位司徒先生是琴铺的老板,前些时候,娘和击玉因缘际会下与他结缘,今日,他专程送了一把『梦泽琴』来给击玉,又分文不收,你得替击玉好好谢谢人家。”
刀恩海神情有些古怪,视线再次调往那位青袍客身上。
“娘亲放心,我会好好答谢司徒先生的。”
听闻此言,那张俊美至极处的男性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