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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把我当做可以凭空使用的东西好了吧。我不是供你们糊弄的白痴,你们这些愚笨的杂种。普通的囚徒很愚笨,可我并不普通,并不是笨伯。听见了吗?”
“笨伯,”F·亚历山大若有所思地说。“笨伯,丁姆。是哪里的名字嘛。笨伯。”
“嗯?”我问。“丁姆跟这有什么关系呢?你知道丁姆什么东西呢?”接着我说:“上帝保佑我们啊。”我不喜欢F·亚历山大的眼神。我冲向房门,准备上楼取布拉提一走了之。
“我简直可以相信,”F·亚历山大露出污损的牙齿,眼神疯狂了,“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基督作证,如果是的,我就撕了他。上帝呀,我会撕开他,对对,我会的。”
“好啦,”达·席尔瓦像安慰小狗一样抚摸他的胸脯。“都是过去的事啦,完全不搭界的人。我们必须帮助这个可怜的受害人,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要记住’未来‘,记住我们的事业。”
“我去取布拉提,”我站在楼梯根说,“也就是衣服,然后独自离开。我是说,十分感谢大家,但我有自己的人生道路。”弟兄们,我非得火速离开此地不可。但多林说:
“啊,不要走。朋友,我们有了你,就要留住你。你跟着我们,一切都会好的,你看着吧。”他跑上来抓住我的手。弟兄们,此刻我想到了战斗,但想到战斗会使我瘫倒、恶心,所以我光站着。随后,我看见F·亚历山大眼光中的疯狂,便说:
“随你怎么说吧,我在你们手里呢。我们马上开始吧,速战速决,弟兄们。”我现在的打算是,尽快离开所谓“家”这个地方。我开始一点也不喜欢F·亚历山大的目光了。
“好的,”鲁宾斯但说。“穿好衣服,我们马上开始。”
“丁姆笨伯笨伯,”F·亚历山大低声嘟哝着。“丁姆是谁?丁姆干什么的?”我迅速地跑上楼,两秒钟就穿戴好了。然后我跟着这三个人出去,上了汽车。鲁宾斯但坐在我的一边,多林咳咳咳坐在另一边,达·席尔瓦开车,进城来到离我原来的家不远的公寓楼群。“孩子,出来吧,”多林说,咳嗽使嘴上叼的烟蒂像小火炉一样烧得红红的。“你就安置在这里。”我们走进去,门厅墙上又是一幅“劳动尊严”,我们乘电梯上去,进入一套公寓,就像城里所有公寓楼的所有公寓一样的。很小很小的,两个卧室,一个起居吃饭工作室,桌上放满了书本、纸头、墨水、瓶子之类,“这是你的新家,”达·席尔瓦说。“住下吧,孩子。吃的在食品柜里。睡衣在抽屉里,休息,休息,不安的心灵。”
“啊?”我说,不大理解这一切。
“好吧,”鲁宾斯但衰老的声音说。“我们要离开你了。工作必须做的。以后再来陪你。尽量忙你的吧。”
“有件事,”多林咳嗽道。“你看到我们的亚历山大朋友记忆里的折磨。是不是,万一……?也就是说,你有没有?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们不会扩散出去的。”
“我已经付出了,”我说。“上帝知道我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不仅为自己的行为,而且代那些自称为哥们的杂种。”我感到了暴力,所以一阵恶心。“我要躺一下,”我说。“我经历了可怕可怕的时光。”
“是啊,”达·席尔瓦说,露出了全部三十颗牙齿。“你躺下吧,”
他们离我而去了,弟兄们。他们去干自己的事了,我想是关于政治之类的废话吧。我躺在床上,孤单单的,一切是那么静悄悄。我的鞋子踢掉了,领带松开着,一片迷茫,不知道前途是什么样子。格利佛里掠过各种各样的图片,是在学校和国监里所遇到的各色人等,还有所发生的各种事情;在茫茫大千世界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赖的。随后,我就迷迷糊糊地打瞌睡了。
我醒来时,可以听到墙上传出音乐声,非常响亮,是它把我拖出了那点点障睡。那是我十分熟悉的交响乐,已经好几年没有欣赏过了。它是丹麦人奥托·斯卡德里克的《第三交响曲》,是响亮狂热的作品,特别是第一乐章,正在放的就是这一章,我兴致勃勃、快乐地听了两秒钟,接着疼痛和恶心排山倒海地压过来,我的肚子深处开始呻吟。就这样,当初这么热爱音乐的我爬下了床,一边哎哟哎哟地喊叫,接着嘭嘭嘭地敲墙,一边喊道:“停下,停下,关掉!”但音乐照放不误,而且显得更响亮了。我向墙上击拳,直到骨节全都是红红血和撕脱的皮,喊叫喊叫啊,但音乐没有停止。然后我想,我得逃出去,于是踉踉跄跄地出了小卧室,冲向公寓的前门,但门反锁上了,根本出不去。与此同时,音乐越来越响亮,好像有意折磨我似的,弟兄们哪。于是,我把手指深深地插入耳朵,可长号和铜鼓声透过手指来还是很响。我再次喊叫,让他们停止,捶打着墙壁,但毫无作用。“哎哟,我怎么办呢?”我独自哭泣着。“上帝保佑我吧。”我疼痛而恶心地满公寓摸索,试图把音乐关掉,呻吟似乎是发自腹中深处。此刻,在起居室桌上那堆书本、纸头上面,我发现了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即图书馆里的老头们、假扮成警察的丁姆和比利仔没让我做成的事情,也就是干掉自己,一死了之,永远离开这邪恶凶残的世界。我看到,一份传单封面有“死”字,尽管是《政府去死吧》。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另一份小传单的封面有一扇打开的窗户,说:“打开窗户放进新鲜空气、新鲜观念、新鲜的生活方式。”我知道了,它告诉我,跳窗可以结束一切,也许会有一时的疼痛,然后是永远永远永远的长眠。
音乐仍在透过墙壁,把铜管乐、鼓乐、小提琴从数里外灌上来,我卧室的窗户打开着,走近一看,发现与下面的汽车、行人距离很远。我向世界喊道:“再见,再见,愿上帝原谅你们毁掉了一个生命。”我爬上窗台,音乐在左边轰鸣;我闭上眼睛,面孔感到冷风,于是就跳了下去。
第六章
我跳下去了,弟兄们哪,重重地跌在人行道上,但我并没有死,没有啊,假如死了,我也就不会在这里写这本书了。似乎跳的高度尚不足以致命,但我摔破了背脊、手腕、脚骨,感到疼极了,此后,才昏了过去;街上大惊失色的面孔从上面看着我。在我昏死过去之前,我清楚地发现,这讨厌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同情我的;透墙的音乐就好像由那些假想的新哥们蓄意预谋的,他们正需要用这类事情为其自私炫耀的政治服务呢。这一切都发生在万亿分之一分钟的瞬间,然后我就抛却了世界、天空,抛却了上面盯着我的面孔。
经过又长又黑暗的恍若百万年的间隔,我醒来的地方是医院,一片白色,医院的气味,酸溜溜,整洁。医院的消毒剂本该带上畅快的气味,比如葱油啦,香花啦。我十分缓慢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绑扎着白色绷带,身体什么感觉也没有,疼痛啦,知觉啦,一概没有。我的格利佛包扎着绷带,面孔上粘着一簇簇的敷料,双手也是包扎着,指头上捆着棍子,就像花木用木棍绑着防止长歪;我可怜的双脚也捆直了,反正是一团绷带啦,铁丝笼啦,右臂近肩处有红红血在滴下,连着一个倒过来的瓶子。但我无法感觉什么,弟兄们哪。床边坐着一名护士,在看书,文字很模糊,可以看出是小说,因为有好多的引号,她看的时候呼吸局促,呃呃呃,想必是关于性交抽送之类的故事吧,这位护士是个挺不错的姑娘,红红的嘴巴,长长的睫毛,笔挺的制服内,高耸的乳峰隐约可见。我对她说:“怎么啦,小妹妹呀?过来到床上与小哥们好好躺一会儿吧,”话说得一点也不清楚,好似嘴巴都僵化了,我用舌头一舔,发现某些牙齿已不复存在了。这护士跳起来,把书掉到了地上,说:
“噢,你恢复知觉了。”
对这样的小妞讲粗话,实在难为她了,我想这样对她说明,但只说出了呃呃呃。她走开了,让我独自一人呆着。我发现自己住单间病房,不像小时候住的长病房,四周全是咳嗽不停垂死的老头,逼着你快些痊愈。我当年得的好像是白喉吧。
我似乎无法长久保持清醒,转眼又昏昏睡去了;但一两分钟之后,我肯定,女护士回来了,还带来了几个白大褂,他们皱着眉头看我,对叙事者鄙人呣呣呣的。我断定,他们旁边还有国监那个教诲师在说:“我的孩子哟,孩子,”向我喷出陈腐的酒气,然后说:“我不愿久留,不不。绝不能赞同那些杂种对其他囚徒采取同样的措施。所以我出来,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