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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咖啡厅里也不清静。顾客络绎不绝,多是些时髦的、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有个小伙子在玩游戏,按键拍得噼啪作响,那声音就像聒噪的麻雀一般。还有人拿着手机旁若无人地打电话。
陈超又叫了一杯咖啡。
秀秀为什么一定要夺了崔宁的小命呢?陈超往回翻了几页,看到了这样一段描写:
秀秀道:“你记得当时在月台上赏月,把我许你,你兀自拜谢,你记得也不记得?”崔宁叉着手,只应得“喏”。秀秀道:“当日众人都替你喝采:‘好对夫妻!’你怎地到忘了?”崔宁又则应得“喏”。秀秀道:“比似只管等待,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不知你意下何如?”崔宁道:“岂敢。”秀秀道:“你知道不敢,我叫将起来,教坏了你,你却如何将我到家中?我明日府里去说。”
陈超明白了,原来是秀秀在“勾引”崔宁啊。看来她早就算计好了,一步一步将崔宁诱入彀中。
虽说故事里还有一些疑点没有搞清,但陈超认定自己已经发现这故事与其他古典浪漫爱情故事的相似之处。现在他就此可以编出一篇论文了,尽管这并非他之前想要研究的主题。
喝干杯中的咖啡,陈超打开了手机。有好几条短信,其中一条是白云发来的。他首先给她拨了电话。白云像个警员一般向他报告,说在网上查资料几乎没有进展。但最后她像小秘一样提出了一个建议:“放松一下吧陈大探长,去夜总会玩一玩。你可以借此机会获得受害人生存状态的第一手资料,自己也能轻松一下。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陪你。你心事太重,弦绷得太紧了,我都心疼了。”
这是不是白云对自己的暗示呢?陈超不确定。因为以前她当过歌厅服务员,应该很了解此类行业。这也许对查案有帮助。
“谢谢你,白云。这主意不错,我这几天就能写完论文,之后我会考虑的。”
随后他拨通了卞教授的号码。卞龙华恰好在家中,第一时间就接起了电话。
“陈队长,你的论文写得怎样了?”卞教授上来就问。
“我正在研究另外一部作品。您觉得三部作品够写一篇论文的吗?”陈超说道。
“足够了。”
“这三部作品有一个相同的要素:都有与爱情主题相抵触的矛盾叙述,女主角都出人意料地变成了‘红颜祸水’。前后文的矛盾叙述都是通过一些细节转换的,比如一场疾病、一首诗或者随便的一个短语。细看下来,每篇作品开头都为其后文戏剧性的‘揭示’埋下了伏笔。”
“思路不错,不过我觉得,你必须揭示出其中深层次的原因。”卞教授说道。
“深层次原因?”陈超重复着卞教授的话。就像警察办案一般,任何事情都不是偶然的。心理分析也是如此。世间万事皆有原因。“卞教授,您说得没错。”
“那些故事是不同朝代的人所写,作者的社会背景也不同……”
“您的意思是,不论那些作者是否知晓,他们的故事背后都有着一些穿越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共性的东西。”陈超说道。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这些东西深植于中国文化之中,你研究起来可能不太轻松啊。”
“我会考虑的。卞教授,非常感谢您。”
陈超顿感醍醐灌顶。挂断电话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儒家思想,这一思想曾是中国两千多年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二十世纪初之前它的地位几乎从未受到过挑战。
可据陈超所知,孔圣人没说过什么关于爱情的话啊。
不过他仍然感到很兴奋,仿佛胜利近在眼前一般。他也借了一些儒学经典,只是一直没时间读。现在他终于快要完成论文了。刚想起一个思路,手机却又响了。打电话的是钟保国。
“我一个上午都在找你。”电话那头语气有些不悦。
“不好意思我忘了开手机了,房地产案有什么新情况吗?”陈超赶忙问道。
“从现在开始,案子必须在两周内审结。这是上边的决定。”
“为什么这么着急?”
“可能是怕夜长梦多吧。谁都不想让这个案子拖下去。彭良心已经抓了,还拖什么啊?人民终将看到党和政府站在他们这边。”
“那好吧。”陈超应道。看来这又会是一个政治力量操纵审判结果的案件了,“那我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是那个贾铭不依不饶的,他坚称彭良心不是唯一的幕后黑手,谁知道这个律师犯什么病呢。彭良心可能确实认识市政府里的某些人,可认识也不等于就是腐败啊。你查出他什么没有?”
“没啥特别的。”陈超说道。这话不假,他最近一直忙着各种别的事,没时间查贾铭。不过也没人对他讲起过贾铭有什么问题。“我会继续调查的。”
陈超再次关掉了手机。之前关于论文的思路又被打断了。他又喝了一杯咖啡,但无济于事。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感觉很累。
十六
第二天清晨,陈超很早便醒来,头痛欲裂。
他为自己煮了一壶咖啡,早餐喝了两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吃。头痛依旧没有任何缓解。
无论是论文还是案子,他都没有灵感。
局里又送来一份特快专递,里面是晓红关于她假扮成陪舞小姐前去卧底的报告。
陈超又煮了一壶咖啡,就着咖啡囫囵吞了一把高丽参片,点燃一支香烟。可过了没多久,他就感到恶心,浑身发抖,冷汗直流。
他似乎一瞬间失去了理智,被一种无法自制的冲动掌控。他想要用力踢墙,尖声号叫,想要砸碎眼前的一切。
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衣服。他把手指伸进嘴里按住剧痛的牙齿,跌跌撞撞地跑去把房门反锁,然后吞下几片安眠药,一头扎在床上。
过了许久,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稻草人。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当年艾略特因为精神问题在瑞士休养的时候也是如此吧。想到这里,陈超感到一丝恐惧。
如果这样的状况再发生一次该怎么办?好在这次他在家中,可谁也说不准下次再发生这样的状况时,他会身在何处。如果在公共场合发生这样疯狂的状况,对他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也许自己真的快变成艾略特诗中的“空心人”了吧。他翻遍药箱却一无所获。
大约九点,白云打来电话,向他报告网络调查的进展。而陈超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好好待着,我马上就到!”电话那头的白云听起来真的急了。
半个小时后,白云敲响了陈超的家门。不过令陈超感到惊讶的是,她是和顾先生一起来的。顾先生是白云之前的老板,新世界集团总裁,他手上提着一包滋补草药。
之前陈超与这位顾先生曾在一起凶杀案的调查过程中见过面。这位神通广大的企业家总自称是陈队长的哥们儿,因为与陈超保持好关系对他的生意大有裨益。不过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帮过陈超的忙。
“陈队长,您真得休一次假了。去亭山湖度假村吧,今天就去,我来安排。”顾先生说道。他投资了不少房地产项目,包括这处位于上海和浙江交界处的度假村。
听起来不错。最近几天,陈超已经因为西九区房地产案和红旗袍案,被来自市政府和公安局里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还要完成那篇解读古典爱情故事的论文。度个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谢谢你了,顾先生。给您添麻烦了。”陈超说道。
“咱哥俩谁跟谁啊,陈队长您不必客气。我这就叫辆车来接您。”顾先生说道。
“我可以做你的保健护士。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白云俏皮地一笑。
“谢谢你,白云。我还是想自己静一静。不过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所以陈队长要找你的时候你得随叫随到啊,白云。去之前跟我打个招呼。”顾先生对白云说。
白云曾经在顾先生的歌厅里当服务员,后来做了他的秘书。不过二人之间是正常的工作关系,顾先生从未提过非分要求。
很快,去度假村的事情就办好了。顾先生和白云离开之后,陈超开始收拾行李。为了尽快恢复状态,他决定在度假期间暂时把所有职责和烦恼抛到脑后。当然,如果状态好一些了,论文还是要抓紧完成的。所以他打算带上几本儒家经典,写论文时可以作为参考。他觉得这也许是自己换个活法的最后机会了。对他来说,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可以安心地过一过普通人的生活。
陈超往包里塞了一盒安眠药。他将药藏在白云刚拍的那张穿旗袍的照片后面。这样,当他偶尔拿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