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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点了点头,瞧月光下老头儿的样子,他目光惆怅,满脸都是深深的沟壑皱纹,一副又悲又苦的样子。
袁森道:“穆寨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搞得这么神秘,再恐怖的地方咱也去过,不差那一个,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在穆寨里遇到了什么?”
老头儿苦笑道:“穆寨——穆寨——那是人一沾上就摆脱不了的地方,死了也不得安宁啊——”
老头儿瞪着窗外的月光,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他凝视着窗外簇成一团的树林,怔怔地发起呆来。
袁森见老头儿不对劲,轻轻碰了他,道:“老爷子,怎么了?”
老人突然一抬头,涕泪横流,双目挤成一条缝,他大叫一声,发出兽一样的哀号,口中涎液顺着口角往下流,“穆寨——穆寨——你放过我啊——放了我——”
老头儿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人就像抖空了的麻袋一样扑下来,袁森毫无防备,着实吓了一跳。老头儿对着窗外疯狂地磕头,他额头撞击地面,如同捣蒜,嘴里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嘴角痰液糊了一脸。
袁森不知如何是好,这老头儿刚才在九保那里牛逼哄哄,一下子就把九保镇住,救了他袁森的一条小命。这才一转眼,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袁森朝窗外看过去,老头儿正对着窗户磕头像捣蒜,再看远方,月影幽幽,只见那屋外树影婆娑,一圈树林簇拥在一起,围成一个巨大的黑暗。再远处是群山环抱,到处都是气势逼人的黑影,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渺小之感,黑影深处,就是那座绵延横亘几个省的贺兰山。
跟三进口那测字老头儿一番交流,袁森把疑团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拉到贺兰山,历史的重重疑云和沙海古墓中的悬念,都跟这横亘东西的贺兰山扯上了实实在在的关系。让人心生向往又满怀恐惧,充满疑云。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从沙海古墓一直追到这里的遭遇,突然老头儿跳起来,狠狠地卡住了袁森的脖子。袁森喉结剧疼,气都喘息不过来,那老头儿长年在山里打猎捕兽,练了一副蛮力,野兽都能箍得住,何况一个袁森。袁森被他卡得冒冷汗,喊又喊不出来,憋得胸口就像燃了一团火,痛苦至极。
老头儿疯了一样嘶吼着,“穆寨——穆寨——,你也是招惹土鬼的东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老头儿越卡越紧,袁森面色青紫,双手狠命地掰老头儿瘦得跟爪子一样的手。老头儿感觉到袁森挣扎得厉害,他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用在袁森脖子上,袁森情急之下,提膝就去踢老头儿的膝盖。老头儿膝盖被踢,双手一松,袁森脑子灵光一闪,突然大吼道:“我的肩胛骨上有独目青羊的标志,我要找到穆寨,弄清楚我的身世……”
老头儿如被雷劈,整个人就呆立在那里,他脏兮兮沾满了鼻涕眼泪的双手从袁森脖子上放开,紧抓他的脸,扳到月光下仔细看,眼珠瞪得仿佛要掉下来。
袁森看这一招奏效,又大吼道:“你叫谢望安对不对,二十多年前,一个老头儿从你这里盗走了一块玉石,有没有这回事?”
老头儿瞳孔收缩,眼露凶光,袁森一见老头儿这架势,就后退一步,摆开双拳,防止老头儿再次发难。
老头儿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墙角顺手摸到一根拐杖,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朝里间走去,走几步喘息半天,仿佛瞬间苍老,生命已经背离他的身体。袁森从靠近树林就开始观察老头儿的动静,他对比那测字老头儿的描述,这屋前屋后,还有老头儿的反应,都对上了八成,深入贺兰山区的老猎人谢望安势必就是他了,所以袁森大喝一声,试图镇住谢望安。
里间屋子更为幽暗,低矮的窗户漏进稀疏的月光,屋内闷热异常。老人的卧室很破旧,几乎不像是现代人的居室。用砖头垫起来的床架,木板床上铺着破了几个大洞的床单,床边是一张陈旧的桌子,房间角落放着一只断脚的矮凳。
谢望安喘着粗气,坐在床上,整个身体摊靠着墙壁。
袁森道:“老爷子,你告诉我算了,穆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至于恐怖到一提这两个字,你的族人就要杀我这么严重吗?”
谢望安合上眼皮,沉默着,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进入假死状态一般。袁森盯着他,他必须沉下他的耐心,他感觉到老人的意志已经开始松动了。
谢望安剧烈地喘息了很长时间,精力稍稍恢复,才缓缓说道:“穆寨是一个不祥之地,年轻人你要切记,惹上穆寨,你将终身不得安宁!”
“你将终身不得安宁,生不如死——”老人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盯着袁森的眼睛,疯狂地号叫起来,他混浊的双目透着诡异而阴沉的光。
袁森在他的注视下不禁心头一凉,细细的冷汗沿着背脊往下流,他从没有看到一个人的眼神,会压抑着这么深沉的恐惧,这老头儿在贺兰山里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谢望安示意袁森在矮凳上坐好,他缓缓讲述了二十年前发生在苗寨的悲惨一幕,他说,那一年不但是苗寨,就连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也没有几个晚上敢安心地睡觉。恐惧就像屈死的冤魂,日日夜夜纠缠着这片被诅咒过的土地,二十年前,只要听到穆寨两字,简直比拿到阎王爷的招魂令还恐怖。
二十多年前——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六章 诅咒
曲声时而悲切,时而悠扬,突然又加快节奏,谢望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他看不清那东西的样子,只是感到背上不断渗出冷汗,还有身后死亡逼近的森然阴风。他一路朝村口奔跑,不断地摔倒,又站起来,他想找个地方躲藏,可是避无可避,就像躲避诅咒。
二十多年前——
贺兰山山坳里的夜晚,雷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电光闪烁,漆黑的云层一次又一次被闪电撕扯得支离破碎。在闪电闪烁的当口,盘亘环绕在山坳四周的无数大山岿然而立,有如野兽扑人,声势骇人至极。
一个中年男人从山坳的寨子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雨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服,成道的雨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他没戴斗笠,也没撑伞。电光再一次在他眼前闪过,雷声就轰隆隆地席卷过来,电光照得男人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呆板,就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他疯了一样地奔跑,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进排水沟里。
水沟是寨子里几条比较大的排水设施之一,人掉进去能将整个人淹没。那男人动作机械,在水沟里扑腾两下钻出来,也不顾身上的剧烈疼痛,奋力爬上来就继续朝前狂奔。那样子,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如果跑慢一点,就要丢掉性命一样。可是,在他身后,却什么都没有,电光闪闪,将雨中那张脸照得苍白无比,那脸上透着一股黑气,一点都不像是活人的。
男人没跑出几步,人就像半截木头一样倒下去。紧接着,山坳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声。那声音在雷声的间隙里传扬开来,四周大山的阴影岿然隐现,雷电闪烁,将那凄厉的叫声衬托得更为阴森。
“死了——死了——都死了——”
电光再次划破夜空,“咔嚓——”一声雷鸣,村口的百年老树突然从中断为两截,半截朽烂的树干横在男子面前,将寨子的出口彻底堵住。
这棵百年老树,就是传说中的鬼梧桐,据说树性属阴,常常会寄生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些崇尚蛊术的苗寨,都会在寨口种这种鬼梧桐,荫尸和蛊虫多半会养在鬼梧桐里,不会让这些脏东西进寨子害人。
养蛊的寨子都流传一个说法,说是鬼梧桐是集阴之地,百年都难养成形。要么早死,要么就是凝聚天地阴气的养尸宝地,鬼梧桐半途夭折,就是噩兆,十有八九会招来毁寨之灾。男人面色发青,他显然是想起了寨子里流传的老话,吓得肝胆欲裂,精神极度崩溃,再也没有奔跑的力量,人就软绵绵地瘫在雨水泥泞里。
二十多年过去了,谢望安对那夜发生的一幕仍然记忆犹新,他说,这一辈子他夜夜做梦梦到的都是那个晚上,这个梦他做了二十多年,他至死都不可能忘记。
第二天,大雨渐小,他被邻寨的猎户送到乡卫生院接受治疗,据说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是伤,但是没有一道伤是人为的,全都是他在奔跑的过程中留下的摔伤和擦伤。他的右腿在跌入水沟的时候骨折了,直到昏迷的时候,他还丝毫没有觉察。
三天后,他在医院里醒了过来,发着高烧,派出所的民警来找他谈话。他才知道,那一晚苗寨所有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的单身男人不是死,就是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