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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倾向于爸爸的说法。其一是因为白毛老鼠在地方少见。就算它天生长有一身干净的白毛,周围的环境也不允许它保持那么干净。其二是它面对天敌猫的时候出奇地冷静。这不是一般老鼠能够做到的。其三是诈尸后失去性命的是原本胸有成竹的猫。它似乎早就料到了结果,才会那么冷静。
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舅爷的儿孙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唯有舅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老屋里。他经常在阳光好的日子里搬一把椅子坐在天井旁边,懒洋洋地享受从“回”字中间洒下来的阳光。
由于住的人少了,屋里的青苔渐渐多了起来,天井的青砖上,墙角边,门槛侧面,台阶上,甚至柜子与地面接触的地方,都披上了一层皮毛一般的绿色青苔。
在往后的日子里,舅爷再没见过那只白毛老鼠。
但是偶尔在老宅里借宿的亲戚私下议论,说晚上睡觉的时候见过它从房梁或者窗台上一掠而过。他们觉得白毛老鼠是故意让他们看见的,它先吱吱叫,将睡着的人吵醒,然后故意在眼皮子底下溜走。
它好像不喜欢其他人住进这间老宅。
舅爷除外。
它跟舅爷,仿佛同是这间老屋的主人。
他们俩在这里相安无事地共处了许多年。它不偷吃舅爷的粮食,不咬坏木质家具,不到处散落老鼠屎。也正是因为如此,舅爷才一直坚称家里没有老鼠。
一天晚上,舅爷在睡梦中被人吵醒。
舅爷起床去开门,看见好几个同村的人打着手电筒到处乱照。舅爷问怎么回事。
同村的人说,刚才一个身穿白长褂的人偷东西,被人发现,他们是一路追到这里来的,并问舅爷有没有看到值得怀疑的人。
舅爷说没有。
同村的人说,不可能。那个偷东西的人走到这里就不见了。
舅爷再次说没有见到。
同来的一个人突然喊道,大家快看,地上有血迹,肯定是被我刚才用镰刀划破了皮流的血。他肯定没走远。
大家立即将所有的手电筒都照向同一个地方,果然看见几滴鲜艳的血。最后一滴血落在老宅的门槛上。
但是舅爷仍然坚称没有看见身穿长白褂的人。他说,我关着门呢,他想进也进不来啊。你们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快去其他地方找吧。
某年秋收,有人在稻田的草垛下发现了一个特别大的老鼠窝,里面一只大母鼠带着一窝还没长毛的小老鼠。那人将大老鼠小老鼠都抓住,用钉子钉住老鼠的尾巴,然后浇上煤油,点燃,看一只只老鼠在“吱吱”的惨叫声中被烧死。
不久有人半夜看见一个身穿长白褂的人蹲在那块稻田里烧纸,号天啕地地哭泣。那人心想,村里也没有人过世啊,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几天之后,抓老鼠的那个人家里失火了,一家人都葬身火海,没留下一个活口。
后来检查现场的人说很可能是老鼠咬坏了电线,将他家楼上的干枯稻草引燃了。
舅爷因为坚信自己家里没有老鼠,对这些事情置若罔闻。
炎爹听闻那些事情之后,劝爷爷去洪家段说说舅爷,让舅爷搬出老宅。炎爹说,老鼠是离不开人的,要偷人的粮食存活,要偷人的衣物暖和地洞。如果人离开了,老鼠也活不下去。
爷爷说,他子女都劝不走,我劝他怎么会听?
可是舅爷有一次差点儿就从老宅里搬出来了。
村里有一个女孩在结婚前突然发病,胡言乱语。家里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请了好几个医生也没能将女孩的病看好。
有一天,那女孩的父亲居然闯到舅爷的老宅里来,要舅爷搬出去,说如果舅爷不搬出去,他女儿的病就好不了。
舅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他女儿的病跟这老宅有什么关系。
那人说,这老宅里住了不干净的东西,他要拆了屋毁坏它的藏身住所。
舅爷反驳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你说有就有了?
那人不服气道,你住了这么多年看没看见,或者是装没看见,我都不管,我刚刚就看见了。它从我女儿的房间里出来,到您这里就消失了。我女儿正要出嫁,就遇到这样的事,你让我女儿以后怎么办?它肯定是贪恋我女儿的美色,要缠着她,不让她嫁人!
他们两人吵架的时候,很多邻居都围了过来。
众人听那人这么一说,顿时议论起来,说起之前起火烧死一家的事情,也说起半夜看见一个陌生人在稻田里哭泣的事情,还有偷东西的人在舅爷家门口消失并留下血迹的事情。绝大多数人倾向于那个做父亲的人。
舅爷见风头不对,大声道,东西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我家里一颗大米都没有丢失过,一件衣服都没有被咬烂过,一根木头都没有被啃出牙印过。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这里是我的家,我说了算!
大家立即鸦雀无声了。
那人却摸了摸后脑勺,似乎听不懂舅爷的话。他眨了眨眼睛,又捏了捏鼻子,问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舅爷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我这里绝对不可能有什么老鼠,更不可能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的老鼠精!
那人更加迷惑了,瞪大了眼睛问道,我说的是你以前溺水的儿子,你跟我说老鼠干什么?
周围人一听,也迷糊了。刚才支持他的人立即脸红了。原来人家想的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自己还热烘烘地凑上去表示赞同。
原来,舅爷曾有一个长到十八九岁却不幸溺水而亡的儿子。那个儿子曾经特别喜欢那人的女儿。那人的女儿似乎也比较喜欢他。村里人都不知道,但是两方的家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后面没有出现意外,也许他们两家还会结成亲家。可惜的是,舅爷的儿子在水库里游泳的时候突然抽筋,溺水而亡。
前来找麻烦的人说,你儿子现在还不甘心,来我女儿房间纠缠她。我说她怎么突然病了呢,原来是你儿子的阴魂在作怪!我今天故意躲在门后,本想在他进门的时候逮住他,没想到一直没见他进来。我刚要走,他却从我女儿房间出来了!我当时来不及想他到底从哪里进来的,就跟在他后面喊他名字。他却不答理我,自顾自地往前急走。我一路跟来,跟到这里就不见了。
旁边有人问道,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那人说,他用一个草帽挡着,我没看到。但是从背影来看是一个男的。我想到他曾经跟我女儿好过,这又是我女儿快结婚的时候,所以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作怪。
舅爷见他怀疑的是曾经溺水的儿子,反倒显得轻松多了。
舅爷说,他已经去世那么久了,也不曾托梦给我,我哪里管得着他?
那人恼火道,你是他爹,你不管谁管?
舅爷道,我跟他阴阳两隔,我要管也得等我死了才能给他传话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那人狠狠地一甩手,气咻咻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威胁道,好吧,反正你不管,那我管!别到时候说我心狠手毒。
那些刚刚还附和说要舅爷搬家的人此时都如墙头草一般倒向舅爷这边,七嘴八舌安慰道,您别担心,他哪里管得着啊?他还真能抓到你儿子不成!
舅爷不说话,“嘭”的一声将众人关在门外。众人识趣地纷纷散去。
过了几天,舅爷听说那户人家的女儿渐渐好转,如期结了婚。他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安了心。
可是不久之后,身在画眉村的爷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了舅侄,也就是舅爷的儿子向他求救。舅侄在梦里说,他知道姑父懂方术,只有姑父可以救他。他说话的时候戴着脚链手铐,像是犯了罪被抓的囚犯。爷爷想问他到底怎么了。话还没说出来,梦就醒了。
由于对话不完整,爷爷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爷爷去了洪家段,给舅爷说了梦中的事。
舅爷一惊,立即联想到之前不久发生的吵闹。舅爷将人家找上门要他搬家的事说给爷爷听了。
爷爷听完猛一击掌,说,完了!舅侄被人困住了!
舅爷深知爷爷的为人,他从来不说假话。舅爷顿时鼻尖冒出冷汗,急忙问自己的儿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阴间被人陷害了。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说道,这样吧,猜怕猜错了,你带我去他的坟上走一趟。
舅爷立即起身,带爷爷去了他儿子的坟地。
坟地离家不是很远,十多分钟就走到了。
爷爷围着馒头一样的坟走了一圈,没发现异样。舅爷跟在爷爷后面,爷爷看哪里他就看哪里,爷爷摸哪里他就跟着摸一下,好像爷爷感觉得到的他同样能感觉到。实际上他只是紧张而已。
爷爷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