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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勤。”他沉声道。
“末将在。”第一营副将立即上前。
“传令下去,今夜突袭,由你坐镇指挥调度。”
“将军呢?”
“我?”他掀唇,似笑非笑。“我要直捣敌将军心,若是未归,就当我是死了,要不就说我伤著了,在府里静养。”
说到底,还是想要趁乱回京?“可是,这不等同阵前脱逃?”
“不,没有阵前脱逃,今晚,我要彻底解决。”没时间再耗下去了,今晚,他一定要回去。
哪怕他发了狂,忘了自己是谁,他也要回到幸儿身边!
第二章
夜无月,满地银雪犹若月华倾泄海面,二十里外的烛火就如海面渔火闪烁。
边境楼上。
“记住,抓得胜机就不要回头,彻底斩草除根。”宇文欢一身像是要融入夜色般的墨黑劲衣。
“末将谨遵指示。”庞勤诚惶诚恐地接受,抬眼又道:“但将军……至少让我为您备匹马吧。”
“不用。”
“可是……”
“记住,即刻派兵慢行十里,见火势,立上。”
“是!”
“记得班师回朝,面见圣上时,该如何应对?”他沉声问著。
“末将会说,此役大破瓦剌,将军负伤,先行回府养伤。”庞勤记得一清二楚,但他万分怀疑,到底要如何大破瓦剌那近二十万的雄兵?
“一切就拜托你了。”那声音,轻淡如风。
“不不不,怎能说是拜托?既是将军吩咐,定是谨记在心。”他拱拳,再抬眼——“将军?”人呢?
走近城墙朝下一望,只瞥见一抹极黑身形如鬼魅般窜走,他蓦地一震,大手抖了两下,而后紧握住腰间佩剑,刚毅方正的脸上浮现正气,喝令道:“众兵听令,开城门,一营、二营、三营成半山阵慢行十里!”
“得令!”众兵士喝声,足令城墙动摇。
宇文欢在无月的夜色中迅捷似电,如眨眼流星,似鬼若魅,足不停留。
七岁那年,他被丢于后山,而后被娘给捡了回来,没多久娘便病重,临死前,要他承诺保住侯府,保住宇文一脉,他应允了。
为了庆儿,他任随皇上老头差使,要他当先锋,他便杀个漂亮,要他当统帅,他也一马当先地杀入敌阵。
其实,心里是有点怨的,他曾经恨过庆儿,为何同父同母的两兄弟,命运竟是如此不同,暗地里恨他如同常人,却又羡他如平凡人。上前线,是有几分蓄意要战死沙场,岂料他这特异身子,让他怎么也死不了。
众人皆以为他身手了得,但事实上,他只不过是有副不死的躯体。
无咎说,他想死,得等到寿终正寝。
此等乏味、为人生存的日子,该要如何拖过漫漫长日?
然,上天垂怜,让他遇见了幸儿,他从没想过那小丫头竟会在他的心里占了那么大的部份。
二十里路,费不了他半刻钟。
他飞身而过,守营火的小兵立即身首异处,轻泛杀人诡光的长刀随即又敛于夜里,像是无人踏及。
那丫头怕死,从小世故得吓人,但他是心疼她的,瞧见她,就像是看见了自己,那样无助的自己。
曾几何时,这份同情竟生变,不知不觉由怜生了爱。
他的心思被那丫头占得满满的,一声声的欢哥哥喊得他心都软了,都疼了。
收敛心思,他足不点地地来到弹药营。
火,在阒魅的夜里燃起,他右手持长剑,左手握拳凝气,喝了一声,将气力化为掌劲震向火源,瞬间巨大红火覆营,在他闪身跃起之际,发出轰然巨响,火舌如蕈状炸开,天摇地动,哀鸿遍野。
他目光妖诡,心是无慈无悲的恶鬼化成。
手握著长剑,如入无人之境,朝大将军营而去,见人即砍,成双成对地砍,解肢破体断首,他恍若是堕入了恶鬼道。
哀叫声、逃窜声、震天价响的爆炸声,全是冷寒雪夜中恶鬼谱的地狱曲。
他可以为了保护宇文氏而化身为鬼,也可以为了幸儿而化身为菩萨。
只要是幸儿想要他做的,他都会去做,但幸儿可知……众人皆是菩萨,他却不见得是人啊!不是人,何能成菩萨?
长剑在暗夜中画成一个平面半圆,左掌助气击去,剑劲四飞,中者皆身首异处。
幸儿不知他劣根性极重,所以在娘去世后,爹曾试图砍杀他,却见他无恙,于是最后怒极、惊极、惧极而亡。
他的劣根,即使到现在依旧是深植的,总是得靠无咎的血控制,现在因为有幸儿,他才勉强自己去控制,就怕哪天杀红了眼,杀得连理性都没了,连她也不放过,所以他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让惊惧愤怒上身,否则发狂时,他谁也认不了。
这样杀人如麻的他,满手是洗不褪的血腥,接近她会不会损及她的福寿?
一发怔,背后立即吃上一刀,他头也不回,左手抓去,粉碎了来者的性命后嫌脏地甩了甩手,黑眸迸露青光,俊美玉面有些狰狞妖邪,薄美的唇微裂,形似山鬼又似野魅。
血在流,他也不管,疾步如飞,掠过之处皆无人息。
今晚,他要杀个彻底,胆敢挡在幸儿面前的碍眼之物,他要全部移除!
爹骇惧至死的能力,看在她眼里竟是神力加身……既是神力,他就要彻底运用,用这神力替他摆平困难,让他可以全身而退,让他可以回到幸儿的身边……
耳边呼啸声传来,他身形微移,掌翻旋风,冷箭立即覆手射回,精准射穿弓箭手的胸口,连人带箭飞退数尺地穿刺在树上。
他头也不回地朝前直奔。
“鬼啊!”
宇文欢蓦地停步,眼角余光瞥见有抹吓得屁滚尿流的人影,他意识有些模糊,但依稀认得出是瓦刺的大将。
扯唇一笑,似乎笑得极为愉悦,然看在那人眼里,却犹若恶鬼诡笑,吓得几乎破胆。
“我是鬼?”嗓音粗哑透著难言的兴奋,火焰映染著白皙近乎透明的俊脸是狰狞而诡谲的。
“你不是鬼,是什么?!”瓦刺大将军惨声吼著。
大军因他一人而近半歼灭,他不是鬼,是什么?!
“鬼?”神志略微涣散地低喃著,脚步转移像是要离开,长剑却突地脱手飞去,正中瓦刺大将军的胸口,连哀嚎也来不及便见阎王去了。
他是鬼啊?有些失神地远跃离开,飞至树梢,远眺千里之外,片刻,他的目光落在双手上。
幸儿,会怕他吗?他是鬼……不、不,他不是,他是人,是人……遥望远方,眼底一片模糊,冲刷著他脸上的血迹斑斑。
他想回去,好想回去,可是……他可以回去了吗?
幸儿啊,他的幸儿……
一刻钟后,庞勤率领的劲军攻入瓦刺大营,派出分队追剿散去的残兵,却发现火势狂劲,成堆如山的尸首及散落的尸块遍布,浓郁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
他与其他副将上前探看,发现满地是残骸,无一是全尸,死法奇异且连绵近里,葛近平看了一眼,随即领了自己的劲旅入内搜查。
不一会儿,有兵前来传令,其他副将立即跟进。
敌营位置中心的大将营前有一死尸,正是瓦剌大将军,死前好似瞧见惊恐画面一般,就连毛根都竖起,而胸口正中一剑,剑几乎完全没入胸口,穿透他和后头的营帐。
“……那是将军的剑。”葛近平过了好久才能发出声响。
庞勤上前要抽剑,却怎么也抽不出,心底更是惊惧,疑惑统帅究竟是何等神力,竟能将剑穿得如此的透。
众人噤若寒蝉。良久,葛近平粗声启口。“他是咱们的将军,咱们立时立誓,今儿个所见所闻绝不外传,击掌起誓!”
四大副将抬眼,眸底有抹坚定,各自击了掌,准备回营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力保已离营的统帅。
天色蒙亮,侯爷府莲心阁前,一群奴仆专心致志地诵著经典,杂乱无章却又自成一股气场,在莲心阁里来回萦绕。
房前,无咎抓了把椅子贴墙闭目养神,在他面前,刺耳的锁链声来回拉扯,半透明的拘魂鬼差来回走著,嘴里喃著无人能懂的话语,恍若不得其门而入。
无咎长睫微掀,鬼差立即再退半步。
他实在不该再插手轮回,但是要他眼睁睁看著幸儿就此香消玉殒,他也实在做不到。他能做的,只是替宇文欢守著幸儿,剩下的必须交给宇文欢。
蓦地,锁链声远离。
倏然张眼,果真瞧见一抹身影跃过拱门而来,来到他身侧,朝鬼差怒咆了声“滚开”,鬼差随即远飏失形。
而后,那人随即要推门进房,无咎快一步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