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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都大不一样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李元芳果断地下了结论:“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把这些书籍和毯子包裹好,就用我骑来的马匹驮着,你我步行穿过荒原,等上了官道再找马车,这样还是赶得及在今天傍晚前渡过黄河。上回让你去洛阳,我没能亲自相送,正好,这次补上。”
沈珺还在愣神,李元芳又招呼一遍:“阿珺,听见了没有?去找布啊。”“哦!”沈珺如梦方醒,顺从地微笑:“李先生,我真是从来做不了自己的主……嗯,我这就去找,你稍等片刻。”不等李元芳的回答,她便低头朝前院而去。这下轮到李元芳发愣了,他对着沈珺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抚手中的典籍。发黄的书页在他的手掌下发出轻微的脆响,欲语还休,仿佛要对他讲述一段久远的往事,当手指划过空空的铜扣时,他的心控制不住地抽紧,双手也开始颤抖,正在失神之际,身旁响起沈珺的惊呼:“呀,李先生,你、你的手怎么了? !”李元芳闻声抬头:“唔?阿珺,什么怎么了?”沈珺抢步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上回你在我家时,手上就有这大块的青紫 ?怎么这会儿还有?”李元芳看看自己虎口的青印:“哦,没事,我自己按的,是治病的土法子。”他冲沈珺淡然一笑:“正要告诉你,阿珺,我在塞外打仗时受了点伤,所以沈槐才会以为我死了。如今我虽然没死,伤还没大好,不巧药又吃光了……所以,从现在到洛阳这几天的路途上,说不好还得麻烦你多照应。”
“原来是这样。”沈珺小心地抚了抚李元芳的手,脸上的愁云头一次淡去,眼里也闪出光彩:“嗯,我会的。”只要有机会给予关爱,其实阿珺是最不吝啬的。“好,呃……布呢?”李元芳皱起眉头发问。沈珺叹口气:“家里都给掏空了,什么都没剩下。”“哦,也是,昨天你的床上就连被褥都没有。”李元芳东张西望了一番,笑道:“那就把我的随身包袱取来,我那几件旧衣服应该够用了。”
“好。”沈珺答应着,又踌躇道:“李先生,我爹爹的坟怎么办?”李元芳的脸色阴沉下来:“我去搬两块大石头在坟上,暂且如此吧。今后怎么处置,必须要沈槐自己来决定,你我不能代庖。”
洛阳城西的京兆府衙门前,有两棵参天的古杨。玄秋九月,古杨阔大的树叶早已凋尽,光秃秃的枝条顶端,栖息着大群的乌鸦,时不时振翅凌空,在京兆府顶上盘旋聒噪。这京兆府也算是管理着整个洛阳城的官署,奈何位于天子脚下,皇城内外的那些中枢衙门,个个俯瞰大周四海,哪个不压着京兆府好几头;皇亲国戚、宰相大员满街走,哪个又会把京兆府放在眼里。因此京兆府的规模小而精悍,长官京兆尹的作风务实而低调,碰上什么棘手的疑难杂案,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请教大理寺的示下。
这天清晨,有一驾小小的乌蓬马车,毫不声张地自大理寺的边门而出,穿过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来到京兆府的后门外。从车上下来两人,前面那人五十开外,虽身着便服却官气十足,昂首阔步便朝门里走;后面那人身罩披风,看不清面貌,木偶似地被前面之人牵着,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京兆尹早已候在门内,一见到前面之人立即躬身:“曾大人,下官在此恭候多时了。”曾泰抬手示意,脚步不停地继续朝内走,一边问:“尸首在何处?”“就在后院,您这就去吗?”“嗯,现在就去。”曾泰转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人:“摘下风帽吧,此地没有外人。”
杨霖颤巍巍摘下风帽,露出一张木讷彷徨的面孔,双眼里则是漫溢的恐慌。曾泰正色道:“杨霖.本官今天带你来,是特为让你认尸的。不过我有言在先,那老妇人死了有些时日,虽说在水中泡着减缓了腐败的速度,现在的模样也是十分可怕的,你做好准备吧。”“认尸……认尸?!”杨霖似乎刚刚领会了曾泰的意思,突然全身颤抖:“我娘,我娘……不,不会的,不会的。”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不辨方向地往前疾走。曾泰叹了口气:“唉,走这边!”
穿过正堂前的院子时,杨霖神魂惧散、心乱如麻,并未发现曾泰向堂内拱了拱手。直到二人拐向后院,狄仁杰才缓步走到正堂门口,默默注视着那两个背影。自八月一日会试之后,短短的一个多月,他的形容又苍老了许多,尤其是那双一直以来都清明透亮、不似古稀老者的眼睛,最近这些天来也变得雾霭沉沉,其中的沧桑和失落令人见之伤怀。
狄仁杰并未等待很久,片刻之后,从后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娘!”,凛然划破京兆府内的肃静。狄仁杰站在堂前轻捋长须,不禁喟然叹息,世事无常,这人间的悲欢离合看得太多太久,到底也感到有些厌倦了。
又过了一会儿,曾泰和杨霖重新出现。那杨霖涕泪交流、脚步蹒跚,被曾泰一路拉扯着才勉强走到正堂前。曾泰对狄仁杰拱了拱手:“恩师,他已经认出,那尸体就是何氏无疑。”“嗯。“狄仁杰点点头:“去堂内说话吧。”
进入正堂,京兆尹亲自关门退出。狄仁杰落座,抿了口茶,示意曾泰:“让他也坐下吧。”“是。”曾泰推着杨霖到椅子前按他坐下,杨霖依旧低头嚎啕。曾泰正想喝止,狄仁杰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道:“人之常情嘛,他想哭就让他哭吧……曾泰啊,你先把发现尸体的经过对他说一说。”
第四卷:再见幽兰 第三十八章:凶嫌 (2)
何淑贞的尸体是在离洛阳城几十里外的永安县被发现的。当时她的尸体在洛水之上载沉载浮,最后陷绊在河岸边的芦苇丛中,被打鱼的渔夫发现后上报至永安县衙。永安县令好一番察查后,发现本县并无人识得这老妇人,便推测尸体是经洛水由外县漂至当地的。溯水向西,上游就是洛阳城。如此永安县便派了衙役,将尸体一路送回洛阳,随后又经洛阳县令、京兆府等数级上报。因曾泰早在京兆尹打过招呼,要寻找一名何姓老妇,京兆尹这才将此事亲自报到了大理寺卿曾泰的案头。
曾泰讲完,狄仁杰声音低沉地补充道:“从尸体漂流的距离看,投尸的日期至少在一个月之前。因时令入秋,天气寒冷,尸身浸泡在水中又减缓了腐败的速度,所以过了这么久还能依稀看出生前的模样。否则,恐怕杨霖你今日所见母亲的遗容,就更为不堪了。”顿了顿,他又感慨道:“杨霖啊,经仵作查实,何氏乃被勒窒息而死。孝为天下先,你一个读书人,竟让含牵茹苦养大自己的老母亲如此惨死,你于心何安呐!”
狄仁杰的话音不高,却似利刃刺穿杨霖的心肺,他高声悲号起来:“娘,娘!是儿子害了您啊!是我该死!我该死啊!”杨霖一边痛哭,一边还用拳头“咚咚”地猛砸脑袋。狄仁杰向曾泰瞥了一眼,曾泰会意严厉地申斥道:“杨霖,自从你在会试上晕倒后醒来至今,我对你多番盘问事情始末,你始终推托,坚称要找到母亲后方肯坦白。今天你的母亲倒是找到了,只可惜你与她已天人永隔。事到如今,杨霖,难道你就没有半点悔悟吗?!”
杨霖嘶声喊道:“悔!我好悔啊!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母亲、我母亲就是被我所害的啊,我是忤逆不孝!我是十恶不赦啊!……”曾泰打断他:“杨霖,你口口声声你母亲为你所害,那么你现在就时狄大人和本官说一说,你母亲到底是怎么被你害死的,”
杨霖这才看见了狄仁杰,泪眼朦胧地问:“狄大人……您也在这里?”狄仁杰淡淡反问:“是啊,怎么?你不想见到我?”“哦,不、不是……”杨霖垂下脑袋,曾泰拍案而起:“杨霖!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害死了你的娘,你也差点害死了你自己!如果不是狄大人预先设计将你救下,恐怕今天你与你娘就不是在这京兆府,而是在黄泉地府会面了!”“我?设计救下?……”杨霖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曾泰气鼓鼓地解释道:“杨霖,正是狄大人命人在你的茶水中投药,你才会在会试现场晕倒,类似死状被送入大理寺。狄大人煞费苦心,只不过想让你摆脱小人的掌控,以免你死于非命啊!可你呢?你自苏醒之后,仍然不思悔改,对本官的盘问置之不理,一味迁延时机,终至今日之局面!”
杨霖瞪大血红的双眼:“狄、狄大人,您早知道了?”狄仁杰悠悠地叹息一声:“杨霖,你说说,我再听听看,我是不是都知道了。”杨霖低头不语。堂中一片沉默,少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