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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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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天黑,萧何喜不自胜的道:“汉国有你这样的人才,何愁不兴?我要进宫!我要立刻去见大王!”

萧何兴冲冲的走了。韩信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用的。

萧何现在的反应,就和夏侯婴与他进行过那番长谈之后一样。但他知道,没有用的。

汉王东归无望,早已懒得继续扮演一个礼贤下士的明君了。如今就算管、乐再生,他也不会感兴趣的。

“老萧!你烦不烦?”汉王一只脚踩在几案上,捋起袖管掷下一把骰子,头也不抬的道:“我就是不想提拔他!三个月升到治粟都尉还不够?我窝在这鬼地方又有谁来提拔我……咦,该谁走了?继续啊!”

萧何道:“大王,他的才能胜臣十倍,让他管理军粮真的是大材小用……”

“狗屁大材!你没听说他在淮阴时钻人家裤裆的事?重用这样的人,你不怕难看我还嫌丢脸呐!”说着,汉王又抓起骰子掷了一把,“呸!看看,手气都叫你搅臭了!别烦了好不好?”

萧何道:“大王,我看得出。此人思虑深沉,自有主见。他的忍辱负重,必是因为所图者大,不屑与市井小人争闲气。再说……”

“你还有完没完?”汉王“啪”的扔下手中的骰子,直起身子恶狠狠的道,“我可警告你:从现在开始,别再拿那小子的事来烦我!再烦我我就叫人把你锁猪圈里去,你有话游说那些猪去!”骂完一头扎进那群赌友堆里,“看什么看,继续!”

萧何目瞪口呆的看着大王。

多年知交,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人们所作出的一切高姿态,都无非是为了攫取某种利益。一旦确切知道那利益已不可能得到,就算是圣人也会立刻撕下那些假面具,暴露出压抑已久的本性。

这一点,忠厚的萧何也许不知道,但是韩信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他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他还年轻,他要趁着自己还有足够的精力翻越山岭,逃出这个被崇山峻岭包围着的小王国。

整理好公文,留下书信和“横尘”宝剑,他骑着来时的那匹马走了。

可是,到哪里去呢?他骑在马上,茫然的想。

以他敏锐的目光,早已看出:如今天下势力大的,是楚霸王项羽;潜力最大的,是汉王刘邦,余者皆不足道。现在,他背弃了项羽,又逃离了刘邦,天下之大,哪里才是他的栖身之地呢?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走吧!走吧!走了再说。

他骑着马,穿行在莽莽山林之中。天黑了,四周不时传来了鸱鹄的怪叫,豺狼的夜嗥。山风吹过深谷,发出“呜呜”的声音,忽高忽低,忽宏忽细,仿佛是原野上飘荡无依的幽灵,凄清而可怖。

这些都不能阻挡他的,他继续驱马前行。

真到一条河流横亘在他面前。

河流不宽,但湍急异常。上,望不到头,下,也望不到头,犹如一条蜿蜒游动的巨蟒。水声激荡,轰响不绝,显然流速极快,令人望而却步。

他愣愣地看着这条河。

他明明记得,来的时候,这是一条缓缓流淌,清汪可喜的小溪,当地人叫它“寒溪”。那水确实凉丝丝的,喝起来极为惬意。可现在,它怎么会变得这么危险,这么可怕?想起来了,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暴雨。

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这里会有条山间小溪一夜暴涨呢?现在怎么办?前无去处,后无退路。

马儿得不到主人的命令,无聊地用蹄子刨着地。

河流在朦胧的月色下奔腾不息。恍忽间,他想起了那战火初燃、群雄并起的日子。那时他是多么意气风发啊!他以为师傅的禁令到期了,以为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天真啊!真是太天真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沸腾的热血慢慢冷却,初时的兴奋渐渐消退,卑微乏味的生活还在继续。而他的痛苦,比旧帝国统治时更甚。因为那时没有比较,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但现在,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时代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那些出身草莽的新兴诸侯,完全是凭蛮力横冲直撞,毫无技巧可言。他们所作出的战略决策,在他看来简直就像小孩在大人面前玩的把戏,拙劣可笑,不堪一击。只要有一支人数不多的二流军队,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横扫天下。可问题是,他从哪去得到一支哪怕是乌合之众的军队呢?

如果他有六国王室的血统,他就可以凭着姓氏的优势拉起一支忠于故国的队伍;如果他有庞大的家庭背景,他就可以借助家族的势力在地方上纠集出一支子弟兵;如果他有过官场的资历,他就可以倚仗官府的旧权威顺势响应,割据一方。

然而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出身贫寒,毫无背景的底层小民。由于孤傲,他甚至也不愿结交底层那些强梁少年。他在这个世界上是个完全的孤独者,这使他注定只能在权力的大门外徘徊。

啊,才华?才华有什么用?如果他愿意巴结,如果他愿意谄媚,没有才华也可以在权势者的盛宴上分一杯羹;如果他不愿,有才华也休想跨入他们的行列。

他就像一个剑术无双的剑客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九流剑手凭着几套破绽百出的剑法赢得看客们的阵阵喝彩,自己却无法加入进去,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剑法——因为他手中无剑。

他无剑吗?

不,不是的。他有,他拥有过“横尘”。那是一把好剑,那是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有人把这权力送到他手上了,可是自己不要。

不,也不是他不要,而是要了也没用。

有了这权力,他又能怎样?

修复栈道,回师三秦?

做梦!如此浩繁的工程,如此漫长的工期,足以使以章邯为首的三秦王提高警惕,布重兵于斜谷关口,只等他的军队前来自投罗网了。

然而这又是唯一的可行之道,他只能在这上面动脑筋。他想过了,如果真要走到那一步,他当然会竭尽自己的智慧减少损失:离间、诈降、收买、结盟……一切可用的手段都用上去。但是人力有时而穷,再高的智慧,也无法弥补地理上的绝对劣势。

战争终究是实力的较量,他不可能单凭智慧使一个孩童打倒一个壮汉。

也许,他最终还是会出关的,只是以惨重的伤亡为代价,而这正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师傅说过,战争是一种艺术,不战而胜是最高境界。尸积如山的胜利,是为将者的耻辱。用这种方式夺取的天下,早晚会因为根基不固而再度走向崩溃。

更何况,就算他愿意这么做,汉王也没有这个耐心等。长期的战前准备,旷日持久的关前争夺,对五十多岁的汉王来说太漫长了。要是这样的话,他宁可就以现在这诸候的身份及时行乐,度过余生了。

他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压制着他,堵住了命运中所有可能的突破口,要使他死了那条向上的心。

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每条道路都指向失败,而他又不能责怪任何人。

他能怪项羽拒谏饰非吗?可项羽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成功了,胜利者就是正确者,项羽有什么理由非要听他的不可呢?

他能怪刘邦胸无大志吗?可谁愿意戎马一生,来换取可能至死也看不到的胜利呢?

他能怪张良献计焚毁栈道吗?惟一有责任的,也许只有他自己。也许他本来就是在痴心妄想,也许他本来就不配得到那一切,也许他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种……啊!不!不!他不能这么想。这么多年来,支撑着他将这毫无乐趣的生命继续下去的,不就是内心深处的那层坚信吗?坚信自己的才华,坚信那才华终会使自己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如果这坚信竟也只是一场空幻,那他的生存还有什么理由泥?他迄今的全部忍耐还有什么意义呢?

啊!面对现实吧!看哪,上天已经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他抱怨治世让他难以出头,于是乱世到了;他鄙视项羽见短识浅,于是他见到了刘邦,他感慨无权无势难以施展,于是横尘剑送到了他的手上……可他依旧一事无成。

是他自己终究无用啊!机会在手中一再错过;却悲叹什么生不逢时,多么软弱无力的借口!谁不在这个时代挣扎奋斗?为什么别人能成功,而单单他失败?

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再寻找苟且偷生的借口了,不要再沉溺于王图霸业的迷梦了,一切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就让这破灭的幻想,伴随着这无可留恋的生命,一起埋葬在这荒山野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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