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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涟漪歪着头望着她,气定神闲地看了半晌,忽而问道:“不是很担心吗?”
“啊?公主此话有何深意?”继续无辜下去。
非要本公主道明?那就竹筒倒豆子,倒个清楚吧!“高泰明联手李原庸剿灭叛臣杨义贞的势力,这当中何等凶险。你不是一直都很担心李原庸的安危嘛!我给你机会去看看,还不快谢恩。”
这话叫密所绯红了脸颊,不自在地拧起了衣角,口里嘟囔着:“公主,您真是……”
她娇羞难耐,段涟漪却愁云不展。兀自站起身来,倒把密所按在圆椅上坐下,“这几年我也不是不想将你指给李将军,只是,这李原庸平日里,不言不语,轻易不露七情,不展六欲的。我实摸不透他这心里到底做何盘算,因此就把你的事一年年这么给耽搁了。”
“公主,”密所腾地站起身来,哪有主子站着,她坐着的理儿?“我知公主您疼惜我,我也知道您一直都在为我打算。密所自幼近宫,没有家人庇佑,能得主子关怀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不盼旁的,就想一辈子跟随公主身旁,侍候主子一生一世,也算是了了我今生。”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段涟漪只当奉承她这个公主,可此话从密所嘴里说出来,她却心气不顺起来,“密所,你和李原庸到底……”
密所直直地跪在公主面前,匍匐在主子的脚下,只有对着地,背着天,她才有勇气,有资格说出自己的真心来。
“主子,说句不知羞耻的话。若密所今生能得一郎君,便是李将军了。自多年前初次见他,我便将终身托付予他。只可惜,奴婢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然奴婢倾心的这个人只怕愿意白头的却不是我。所以主子,此事若李将军不提,还请您万万莫说。”
她怕,她怕李原庸碍于公主的面子,不得已娶了她;她怕,她怕娶了他,会误了他终身的幸福;她怕,她怕嫁了他,日日守在他的身边,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夫君心里存着旁的人;她怕,她怕他委屈。
原来,爱一个人到了最后,宁可自己一生活在委屈里,也不叫他委屈了半分。
给公主磕了头,密所带着帖子便径自出了公主殿。
往高相国府是必定要打南门过的,密所拿着公主令便顺利过了宫门。马车一路徐行,通过首府最繁华的街道,她禁不住撩开帘子向外探了探。
那是……李原庸?
又是在碧罗烟的门口。
他又一次地站在碧罗烟的门口,上次他们一同从大悲寺回宫的路上,他便是追寻一道身影来到了这间青楼的门口。
难道他钟情多年的人是这门里的姑娘?
禁不住心底的好奇,密所下了马车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要见你们这里的头牌———待年年。”
李原庸将南门守将的腰牌放在桌边,这便命老鸨叫了碧罗烟的头牌出来见客。
这老鸨可是见过大阵仗的,区区一介守将哪里会放在眼中,单瞥了一眼,傲慢地回说:“想见我们待年年小姐?那可得下个月请早了。这个月的日子都排出去了,怕是要怠慢了将军啊!”
她这话激起了李原庸本就失衡的心,拔出腰间的匕首,手掌一翻,刀尖便没入桌三分有余,唬得老鸨顿时嚷嚷开来:“不得了了,杀人喽!将军杀人喽!”
正乱得不可开交,打里头掀了帘子,一位美人走上前来,淡淡一句:“你们去吧!我同将军说会子话。”
听到了久别的声音,李原庸艰难地抬起头来,即便心中再怎样安慰自己,不会是她!她断不该回大理,更不该来这等下作之地。
然,亲眼所见的这个人却叫他彻底乱了方寸。
还是那般淡淡的,不笑,不言,毫无喜色———除了她,再不会是旁人。
她略移莲步,踱到他的面前。捡了个座,偏过身子坐在了他的右手,紧抿着唇角,冷着脸,连看都不曾看他。
李原庸却再也坐不住了,他一个箭步冲到她的面前,握紧她的肩头,他不在乎是否弄疼了,他不在乎了。
曾经,就是因为太过在乎她,在乎有关她的一切。他宁可失去自己全部的人生,到如今,她却还是违背他的意愿坐在了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回大理?我是怎么叮嘱你的?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不要再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谁对你说了什么话,大理、段氏,与你无关———你记得我的话吗?”
还是,她早已忘记了他这个人,连同他的那些个话?
抬起眼来凝望着他,他眼底的悲切竟让她无动于衷。还是那般淡淡的,她回答他:“是我自己决定回来的,回到这里,回到大理,靠近段氏王朝……我,单只为了两件事,一是为了一个人,二则为了一句话。”
她给自己取名待年年,为了一个人,年年等待———他心中了然,只是,那句话……
不等他开口询问,她蓦地站直了身子,走到他的面前停下,抬起下巴望着他,事隔多年,她终于问出了口:“当年为什么抛下我,不告而别?”
他却没有可以给她的回答,只因沉默也是当年换她平安的条件之一。
撇下她,不可以告别,不可以解释,独自前去大理,埋入宫中为暗桩,只待时机———交换来的是她永不卷入这场阴谋暗斗,平安于宋国度过此生———这是当年两个男人达成的交易。
多少年过去了?
他走的时候,她还是弱弱的小姑娘,豆蔻年华弗绽开,虽已初露美颜,却大不如今日的倾国之姿。如今的她于那个男人眼里,更是放不下的佳人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放她来大理呢?难道他这么多年的牺牲,只换回了与当年无异的结局?那他这些年又是为了谁而艰难地活着?
颓然地转过身,此刻,他无力面对她。
这几年,不是她躲着不见人,却是他,不敢,也不愿再见到她。
他匆匆进了碧罗烟,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躲在暗处的密所看在眼里,对他的担心已远远盖过好奇或是妒忌。她忘乎所以地往碧罗烟里走去,越过一层层华丽的锦帘,埋藏在她心底多年的谜底呼之欲出———
她站在那里,带着倾国倾城蛊惑人心的美,藏着足以冻伤这个世间最火热男人的冷。
即使这么些年不露面,却还是能让李原庸魂牵梦萦的,怕只有她了。
密所阖上眼,不忍再多看她一眼。
多看她一刻,她对自己就多失望一些;多看她一刻,她就不得不逼自己割舍下对李原庸已然深入骨血的爱;多看她一刻,她对自己憧憬多年的那个有关回家的梦就多绝望一分。
却不得不睁开。
睁开双眸,让自己好生看看她,看看眼前这个美人,让自己彻底明白她们当间的那份差距,不只是李原庸,即便是她自己,也忽略不了的。
然后,放手。
她的沉默在充满麝香的屋宇间散落开来,她忍得,待年年却忍不得了。
“今儿真是奇了怪了。”
她端坐在一旁,品着她的茶,毫不在意一旁那个似死了半条命的密所,“这大理国的女人怎么都跑到我这里来找爷们?难不成,这大理国的男人都死绝了,余下的几个都贪慕在我的裙裾之下?”
此时的密所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闷闷地杵在一边。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定是糗毙了,却无力移动双腿,自她面前挪开。
那就让待年年好生说会儿话吧!
“让我猜一猜,你当是……密所笃诺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李将军告诉你的?”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已,这明摆着是不打自招嘛!
待年年牵了牵嘴角,却不曾露出半分笑意,“果然是你,方才你主子才来过,如今你又来了。”
她的主子?难道是……
密所大喝:“公主来过了?公主来找你做什么?”
待年年怎会是人家问什么,她便说什么的温顺之人?
“你们虽都是打公主殿里出来的,可到底主是主,奴是奴,风采嘛……就差太多了。你家主子来找男人,不言不语,不显山不露水,淡淡然便已决胜于千里之外。你就不同了,同样不声不响的,可心思都写在嘴角了。”塌下来了,整张脸都塌下来了,好似她的心已天崩地裂。
公主来此找男人?定是找的高相国之子高泰明,难道公主相中的男人还敢跑到青楼?那公主还让她去相国府请高爷?
忆起公主交代的正事,密所让自己有了不再执着于此的借口。抽身走人,身后的那位还不冷不淡地相送着:“有空来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