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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朕就派你去了。”
“末将走这遭,一定会弄巧成拙的。”
“怎么说?”
“我若去谈,最多只能动之以情,家兄肯定不买这种帐。”
“那该派谁好?”
“张励大人能谋善断,通晓关中与塞北诸事,最能胜任。”
“朕即刻下诏传旨,委张爱卿了。”
事情果真让耿豪一一料中,不用十天的光景,皇上派到幽州的特使张励大人便将好消息带回京里,这消息很快地传进宝宁寺里。
一个月来,认耿毅为义子这事可谓万事俱备,唯欠东风。对宝宁寺的人来说,张大人带回来的消息,准是东风无异。
大伙商议,择了一个吉日良时,让这对异族父子面对大佛,拜仪相认。
耿毅的人生行到此际,也起了重大的转变。
在皇帝热心牵成的情况下,拜一位契丹胡人为父,不但没他想像中的化外,反而让他接触了更多、更广的知识。
耶律倍博览群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挥笔一就,要诗成章、缀点成图,每每诗画一体,美不胜收。
耿毅对方字符号的悟性特别高,只可惜他擅认能写,却不擅绘图。
大家为之惋惜,耶律倍却不以为忤,反而一个兴头地教著义子东念西吟,甚至传授契丹方言、小字与大字给耿毅。
在乐理方面,耶律倍知道义子受过高人调教,便找一个机会询问他,“你跟和尚学过箫了?”
耿毅讶异得不得了,“义父如何知道的?”
“和尚亲口告诉我的。”耶律倍带著一股洒脱,继续道:“他南下避冬前,提及他有一个笨徒弟想学拉琴,问我收不收?”
耿毅一脸尴尬,“我恐怕樵师父口中的笨徒弟指的就是我。”
耶律倍大笑了一场,豪迈地要耿毅别懊恼,“你知道我怎么回头挖苦和尚吗?”
“不知道。”耿毅摇头。
“我说,看在老朋友的面上,那倒楣认他为师父的孩子『笨』无所谓,只要没给和尚糟蹋、授过琴艺我就收。”
耿毅心里原本就很感激师父,可不乐见两位长辈为了这事而翻脸。“是孩儿资质鲁钝,怪不得樵师父的。”
“唉!我可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他消息不灵通,不知道我早有认你做义子的打算。即使他没来找我谈,我也是会指点你,教你拉上一段奚琴的。”
耶律倍不单单做到指点而已,他简直就是倾囊相授,把自己所知道的曲目全数传给耿毅。
耿毅不仅学会如何拉出曲折动人的两弦奚琴与箜篌,连契丹大鼓都敲得有声有色。
以上所述皆是静态的陶冶,若以此推断耶律倍个性文绉绉,只会舞文弄墨绝对是武断的。
耶律倍对于骑射这一事非常注重,他不仅要求耿毅精益求精,同时也对耶律檀心抱著非常大的期许,并不因为她是女孩儿身就对她特别宽待。
耿毅给耿玠的家书里,纪录了与耶律倍生活的一些琐事。
“初冬难得放睛,与义父、母、妹带帐,策马驾驼地往西北疾行数日,第七日,始遇降雪,又过二日,大雪封天盖地,适巧抵达天山南麓大湖畔,遂依山搭篷立帐。
义父授我求生立命之技,先使儿拣柴伐木、后引火暖身,昼间在雪地里辨识兽迹禽印,夜晚则仰空观星、辨识方位。孩儿于林中射鹿捕豪猪,在雪原间擒获雷乌雪兔,凿冰引鱼对天射雁,所取之物皆在天地自然间,与儿印象中的农稼养息之术迥异。
唯关外与关中地利不同,维生之道虽异曲,实求同工系命。孩儿多了一方知识,更加感受到幽地父老兄妹的辛劳与坚忍,不敢一日忘记自己根出何处……“
耿毅书写到这里,方才搭好的帐帘随即被掀开,耶律檀心露出两个红通通的颊,堵在帘框间,朝著里头喊,“雁肉好了,饿的话就出来吃吧!”
“我再写几行字就可出帐。”耿毅连头也没抬,一边写信一边应道。
耶律檀心没好气就说:“随你,届时肉飞了,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耿毅停了笔,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问:“上了烤架的雁还飞得了吗?”
“飞不了是吗?那你找山上那些眈眈盘旋的鹰鹫问去!”耶律檀心说完,消失在帘帐之后。
耿毅想了一下,将手上的事先搁了下来,起身步出自己的圆椎帐篷。
营地里,除了一只焦羽的烤雁被架在火上,不见义父、义母的踪影。
他定到营地的另一头,看见全身裹得紧紧的耶律檀心,在寒风里全神贯注地铺设自己的帐。
她因为个头小,甩了几次才将毡毯丢上帐顶,跳了好几次才以双叉木枝将毯子钩下来,她换了一个角度拉帐,瞄到眼角冒出一个人影后,稍停了片刻,然后一句话也没吭,继续做她的事。
耿毅等了一会儿,大声朝她喊话,“还是不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吗?”他指的是搭帐的事。
耶律檀心也大声回道:“没错。义父说过了,自己的帐自己搭。这种帐我搭了许多次,下会因为这次有你参与,我就变得手软无能,搭不起来。”
耿毅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走回火堆,坐下取暖,拆拔烤熟的鸟羽,掏出腰刀,将散著蒸蒸热气的雁肉切断成块。
他包了一份,走到耶律檀心的帐边,将食物递给她道:“天快黑了,看在你射中并烤熟这只肥鸟的份上,理当由你先享用,至于这个帐顶,就由你来告诉我要怎么铺。”
耶律檀心又冻又饿,想了一下,便接过他手上的鸟肉,一边嚼,一边指点他工作。等她暂时饱了以后,两手一抹,便上前加入他,将帐里与帐外全部安顿好,这差事便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
耿毅站在帐内,起了置在帐中央的炉灶后,满意地打量她亲手织出的精致毡帷,自在地说:“瞧,这就是所谓的『两人同心,其利断金』吧!”似乎对自己终于能助她一臂之力而乐。
耶律檀心偏要泼他冷水,“谁与你两人同心了?”
“那换成『兄妹同心』好了。”
耶律檀心还是不高兴,“义父认你为义子,不代表我想当你妹妹啊!”
耿毅凝视这一个难以取悦的女孩,问道:“你对我究竟有何不满?”
耶律檀心说:“没有不满,只是谈不上喜欢一个爱在我面前逞英雄的人。”
耿毅随即反问她,“曾几何时我爱在你面前逞英雄了?”
“你难道不曾武断的认为,我人矮体娇,驾驭不了『迎风』吗?还有,你若没质疑我搭帐的能力,认为形高体壮者注定比矮小瘦弱者优越的话,就不会老是要助我一臂之力了。”
他静听她的话,继而一想,觉得她所指的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多多少少把初识的她,当成娇贵的花朵儿对待,不过,从洛阳的生活移到这酷寒的荒原上时,他也渐渐了解一点——她虽叫做檀心,城里人爱她的美貌将她喻为春晓牡丹,但在必要时,也可是一翦不畏风霜侵身的冬梅。
只不过对于乐于助人一臂之力这一件事,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强健男儿在适时适地的情况就该拔刀相助。这是世人认定的侠义标准,为何独独她有意见!
他觉得再说下去恐怕要吵起来,随即说:“我回帐里继续写信去了,你有事唤我一声。”
耶律檀心礼尚往来地回敬他一句,“你若遇上大熊,叫我一声就是了。”
耿毅了解她的用意,在跨出她的帐时,忍不住回身,补上一句话,“如果今天你是男孩儿,打下肥雁烤成鸟,在天暗欲雪之际,还忙著搭帐的话,我一样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与你是男、是女、是弱,是壮无关。”他将意思说清楚后,便离开她的帐。
耶律檀心回头继续整理东西,两手一刻不闲的忙东忙西,脑子里也是不停歇地想著他方才说过的话。
雪花随著夜色而降,偶有一两片从帐顶飘进了篷内。
耶律檀心出帐将顶篷盖满,对著纷飞而落的雪,再将事情的始末想过一回,下了这样的结论。“也许,你对他真是苛刻了些。”
她于是走到他的帐篷前,藉口对里头喊了,“下雪了,大熊也来了!”
下一会儿,门帐被人从内掀起。
他现身而出,见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二话不提地便请她进帐谈,也没藉著大熊来挖苦她。
“方才对你失礼,其实是檀心不知好歹。”
耿毅带著笑回道:“我不在意,事情说清楚就好,妹子也别放在心上。”
耶律檀心点头,然后就要告辞。
耿毅很快地说:“你刚才不是说有大熊吗?你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