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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蝴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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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她哥哥犹豫,不安地顿一下。“我是谁?”
  再一次,关轸走向他。“你是关辂。”
  “我是关辂。”他讷讷自语,然后问她。“我是关辂?”
  “你四岁时被绑架,从此音讯下落全无。但是,是的,你是关辂,我的孪生哥哥。”“绑架?我不记得……”他喃喃回忆著,“我只记得在一间很旧的空屋子里,我的衣服被脱光了,我想他们怕我跑掉。我好饿,好渴。有一个人,我阿爸,偷偷拿面包给我吃,给我水喝。另外一个人打我……”他瑟缩了一下。“他要杀我灭口,我不知道为什么。”关轸──此刻她敏锐、精敏的思维是属于夹在现实和非现实之间的关辂──眸底精光一闪。“你记得要杀你这个人吗?他的容貌?你认不认得他?”他努力思索,但脑中一片空白。“不记得。我只记得阿爸。我恢复片断记忆之后,我知道阿爸是他们其中之一。不晓得为什么他最后救了我。”“你没问他?”
  他神色阴暗。“他死了。被人杀死的。他和阿母都死了。临死前,他把这个交给我。还给我。”他修正补充,从又皱又脏的裤子口袋掏出一只怀表。“是爸爸给我的。他借我戴。”关轸看见他手中的金质怀表,眼里泪光闪动。“你记得?”
  “只有……一点点。”他握紧掌心的怀表,彷拂它能赐予他力量和信心。“可是我不记得这个地方,这间屋子。记忆……也只有一点点,很模糊。”他沮丧、挫折的摇摇头。“我不确定我是谁。”“你是关辂,哥,你回家来了。”关轸伸出手想握他的手,又收回去,把颤动的手握成拳贴在身侧。“我不知道。你……”他再度打量她全身,又摇摇头。“这好像是个奇怪的梦。”“这不是梦,”她轻声告诉他。“你回家了。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这个家需要你,哥。『巨霆』需要你。”“『巨霆』?”
  “我们关家的家族企业。一直以来都是爸全心全力的支撑著它,壮大它,防著不让……一些人破坏、瓦解它。现在他们等不及了,他们害怕,因为他们找不到我……他们找不到你,又无法逼爸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而你将会是继爸之后,出来阻挡他们财路的人。他们无路可走了,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爸和你都杀了。”他困惑地看著她。“你是说有人要杀我?”
  她怆然一笑。“他们已经做了。”
  “做……什么?”
  “杀你。除掉关辂。对他们而言,关辂已经死了。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杀的不是关辂。”“他们杀错了人?”
  “不,他们没有杀错人,凶手杀的那个人的确是关辂,一个关辂的替身。”他皱紧双眉思考,接著震惊地弹开眉峰,“你……”他猛退一大步,背抵上了门。“你是说……你……”她苍白的脸浮上奇异的凄然夹著安然的微笑。“没有关系,哥。你还活著,这是最重要的。”他眼睛张得大大的瞪著她。“你是……他们把你……他们杀了你?”他很轻地问,盯著她的眼神彷佛她会突然间变成另一种不是人类的形状。她点点头,表情变得冷漠、冷酷,漂亮的脸阴冷得教人浑身发毛。
  “你……你死了?”他仍然无法相信或把她看成女人。而且遽然间,她甚至不是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又点点头。“不要怕……”
  他去抓门把,发现他的手掌是湿的,他的手在颤抖。“你是……是……鬼?”“你不用怕我,哥,我是来帮你的。”
  “不!”
  他不知道他喊的是不是很大声,是不是惊动、吵醒了屋里其他的人。他知道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这个鬼。他终于开了门,半秒未停地拔足直奔过走廊,冲下回旋形楼梯,穿过大厅,一路跑出大门。他一直跑,一直跑,跑出大路好远,才扭头往后看。什么也没有。那个鬼没有追来,“云庐”也看不见了。他双手按著膝,半弯身,急促地喘著气,他因为跑得太急,呼吸几乎调整不回来,胸口有些窒闷。他的双腿发软打颤,脑部因缺氧而发晕。慢慢的,他在路边蹲下来。他离开六南村的家时,随身带著的简单包袱丢在“云庐”外面他露宿的墙边了。不过是几件换洗衣服,他不会回去拿了。他不会再回去“云庐”。他需要好好想一想,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他要想些什么。
  曙光初露时,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路边打了一会儿盹。他揉揉眼睛站起来,望向通往“云庐”的路那头。他昨晚作了个好奇怪、好诡异的梦。他的胃咕噜咕噜地吵著。他摸出口袋里剩下的钱。他不能再迷迷糊糊待在“云庐”外面,思索如何寻他的身世之谜。他得去找份工作,找个住的地方。也许安顿一阵子后,他可以再回来看看。问题是,台北这么大,他不晓得他该往何处去,及他能做什么。
  琬蝶下了计程车,匆匆跑向“民生”戏院,一面看看手表。其实从东区赶过来的途中,她已经看表看了十几次,她迟到了足足四十五分钟,电影早就开演了,就算她哥哥还在约好的地方等她,少不得又要敲她一顿“丫丫”的牛排。这还是小事,花掉她三分之一的薪水罢了,要听他唠叨个至少半年,才会教她抓狂。急切间,琬蝶差点在跨过通道时绊一跤。她本能地伸手抓住就近的东西以平衡重心。那是个木梯。她抓著它时,摇晃了它一下。“喂!”梯顶上的人朝下喊了一声。
  “对不起……”琬蝶仰起头,声音卡在喉咙里,血色迅速自她脸上褪去。梯顶的男人仅瞄了她一眼,回去继续他的工作。他一手提著个油漆桶,一手拿著支笔刷,认真、谨慎地在电影广告牌上一笔一划修补上面的字。他那么像他,又那么的不像他。不像的是他沾满五颜六色油漆的工作服,脚上同样染满色彩颜料的胶鞋。及他的工作。关辂什么都可能是,但绝不会是画电影广告的工人。
  而且关辂已经死了。死在她怀里。她还亲自捧著他的骨灰坛回台湾,把他的魂灵送回他家,正巧不幸地碰上他父亲同时遇害,家里正在办丧事。她没有进关家。她甚至没有下车。
  “我想你到这里就可以了。”凯文冰冷地自她手上拿走关辂的骨灰坛。“你和他非亲非故,进去不方便。”
  她在美国再三恳求,才得到允许和他们一起带关辂的骨灰回来,让她最后再陪他一段。她知道凯文说的没错,她和关辂缘尽于此了。此外,她总觉得关辂的死是她的过错。若他家人问起,她如何以对,如何以答?
  她不怪凯文充满责怪和恨意的眼神。她的自责和罪疚更深。关辂的影子深印在她心中,她不曾试图忘记,因为她知道她不可能忘得了。似乎他死后,她的一部分生命也跟著他走了。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怀念他的东西,只有紧紧守住他们在一起短暂的一个多月的回忆,把那每一天、每一刻的点点滴滴,封上一层腊,封在她的心底深处。
  她失神地仰著头呆望著上面画广告的男人。怎么会有个和关辂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还是她太思念他,眼花看错了?她无法移开她的目光,等著、期望著,希望他再把脸低下来,让她再看一眼。彷佛听到她默默的祈求,或感觉到有人在下面看著他,他真的往下看了,琬蝶的心跳猝然停止。她没有看错,是一张和关辂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他的脸部线条要阳刚些,较男性化。他的肩以乎也宽些。坐在那上面,他的宽肩几乎挡掉了她视界所及的一片天空。
  “干嘛?”他问她。
  琬蝶不知道如何回答。你长得很像我爱过的一个男人。太……难为情了。她应该道个歉,为刚才摇晃他的梯子,害他差点跌下来,然后走开。可是她舍不得走开,她想多看他一眼。想多看关辂一眼。或者留下个新的、没有血的记忆。
  男人纳闷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下来了。琬蝶的目光紧紧跟随著他。当他落到地面,站住,和她面对面,她有片刻窒息,无法呼吸。面对她的分明是关辂本人,除了那头过长、凌乱的黑发,和那身沾满颜料和油漆的连身工作服。“干嘛?”他又问,一双关辂的复制黑眼睛上下打量她一遍。“颜料掉在你身上,弄脏你的衣服了吗?”
  声音不像。他的音调带著些直率的粗犷,固执但友善。他的国语发音也带著股闽南腔。他不是关辂。很像,像极了,五官完全一样,脸型如同一个模子,可是他不是。当然不会是。关辂死了,死在她怀里,她衣服上染著他的血。
  “没有。”她继续看著他,依恋地看著他,向后退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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