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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主任进去,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史队长不朝墙发火了,垂着脑袋走出来,我注意到他的拳头直发抖,关节处破了皮。
一直到雾散,太阳出来,吴飞都没再过来捣乱。
齐主任仍不放心,她让猴三、小曹在院门口守着,她自己进了屋,拿出昨天石棺里藏的那个罐子。她似乎已经打开过了,脸上并无喜悦之色。
“不是传国玉玺。”她一边揭盖一边说。
那是一串手珠、一只木鱼,还有一袋子像小石头一样的东西,有黑的、白的、灰的,还有彩色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什么玩意?”
“舍利。”林姐说。
见我仍大惑不解,她补充道:“高僧火化后,一般都会有舍利出现,尸骨中无论如何都烧不烂的部分。”
“建文帝的?”
“有可能。”
“玉玺呢?”
林姐看着齐主任,齐主任没说话。
突然门口猴三和什么人推搡起来,我探头一看,竟然是鬼婆婆,她穿着那身红裙子,嚷嚷着要进来,猴三不让她进。齐主任也瞅到了,她把东西迅速塞回罐子,一个转身,躲到房里去了。
“燕子!”鬼婆婆拨开猴三拦着她的手,“我看到你了!”
“拖她走。”看得出林姐讨厌她。
猴三和小曹一人架着一条胳膊,像拎口袋一样把鬼婆婆提到院门外,鬼婆婆瘦瘦的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仍大喊着:“燕子,你怎么不敢见我?燕子,你这又何必呢?”她的语调逐渐变得凄苦,带着哭腔,“燕子,你就听婆婆一句吧。”
声音愈来愈远,渐渐听不到了。
齐主任重新从房里出来,脸上干巴巴的,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我想起今天是她给我的最后一天了。
吴小冉这两天一直憋在屋里,有时门开着,也不见她出来,我想一定是老头儿的事让她牵肠挂肚,心情不好。
“今天我还去找吴飞?”
“哦。”齐主任心思不在这里,“去吧,去吧。”
“我能去看一下小冉吗?”
“想看就看。”齐主任烦躁地挥了下手,蹙着眉头。
房里大白天仍拉着窗帘,有些昏暗,吴小冉穿着睡衣,对着镜子发呆,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稀饭、咸鸡蛋和馒头,不过都一动未动。齐主任对她蛮不错,这倒更让我不安,难道是最后的晚餐?
我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转过身,趴在我怀里,小声地抽泣着。
“别老哭啊。”
“心里难受。”
“那哭也没用,一起想想办法。齐主任的确是那个燕子,刚才鬼婆婆来了,她说过会血流成河,咱们赶紧想办法走。”
“他们二十四小时盯着。”
“没欺负你吧?”
“这倒没有。”
“干脆一起跳窗得了。”床边还有一窗户,钢筋弄掉的话,看大小刚好能钻过去一个人。
“下面是悬崖。”
“总不能等死啊。老太婆哪根筋出毛病了,让我去找吴飞,我去哪儿找吴飞?即使找到,我也抓不住,人家昨夜大摇大摆地进来,连伤两人,还笑着跑了。”
“笑着?我睡着了,不知道,就早晨看到了,林姐头上缠着纱布。”
“吴飞挺不是东西,每次都拿她下手,也活该林姐倒霉,她就站在门口。昨夜力道要再大一些,林姐脑浆子都能拍出来。”
“是故意的吗?”
“肯定是啊。来一趟跟串门似的,别忘了,他手腕还有伤呢。”
“一定是躲哪儿了。”
“他侦察兵出身,受过特训,随便哪儿一躲,咱们就找不到。”我想了想,“小冉,你说会不会根本就没有传国玉玺?”
“为什么这样想?”
“建文帝的骨灰舍利都找到了。要真有的话,一定会和骨灰放一起。”
“爷爷说过,和尚临死前,把玉玺给他祖先吴继美了。”
“是吗?”我隐约记得老头儿是说过这么一回事,“你记性真好,我都忘了。”
“他们一伙想要的无非就是这个东西。”
“我明白了,齐主任抓吴飞的目的就是问传国玉玺的下落,只要拿到传国玉玺,就会放咱们一马,都会没事的。”
“对!”
“那我直接去找玉玺得了。”
“你知道在哪里?”
“先保密。”
“你小心点儿。”吴小冉半信半疑,仍不大放心。
“放心好了,”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可别再哭了,哭要能解决问题,我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爬房顶上号啕去。”
“去你的。”她破涕为笑。
我领着小曹直奔鬼婆婆家,她那身红裙子还没换,正在院子里烧纸。
窝棚一侧的那株肥大的芭蕉,阳光下绿得耀眼,似乎要泛出油来。鬼婆婆坐在芭蕉树下,用一根棍子拨着火堆,火堆噼里啪啦响。
我们站在后面,鬼婆婆理也不理,把手里最后的一锭黄纸投入火中,站起来拍了拍土,我注意到她脖子里又挂上那小鼓,猜她又要开唱了。
果然,她绕着芭蕉树转了两圈,轻击了几下鼓,“定陶城中是妾家,妾年二八颜如花。闺中歌舞未终曲,天下死人如乱麻……”
风把纸灰吹得到处飞扬,在空中打着旋儿,像惊起的无数只黑蝴蝶,芭蕉叶子受不了下面蒸腾的热气,轻轻颤动着。
“婆婆,我知道你能帮我们。”
“君楚歌兮妾楚舞,脉脉相看两心苦。曲未终兮袂更扬,君流涕兮妾断肠……”
我虽然听清楚了她唱的词,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等她折腾完了,她把鼓拿下来,喘着气。
“如果再找不到吴飞,齐主任会杀了吴小冉。”
“吴老汉死了吧?”鬼婆婆终于说话了。
“送医院去了。”
“燕子回来了。”
“嗯。”
“你们为什么不跑啊?”这老太婆说话慢悠悠的,看不出一点着急的样子。
“吴小冉在她手里扣着,哪儿跑?”
“她不肯见我。”
“婆婆,你还是提示我怎么去找传国玉玺,否则真会出人命。”
“天下死人如乱麻,多一个就多一个。”
“没死到你头上。”我忍不住了,小曹使了个眼色,让我别那么说话。
“冤有头,债有主。”鬼婆婆嚅动着嘴巴说,一块灰飞到她花白的头发上。
“你是见死不救了?”
“我拦不住。”
“齐主任怕你,我看得出。”
鬼婆婆低头擦了擦眼睛,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鼓面,可她没再唱。
“走吧。”小曹说。
“这老婆子邪门。”等出了院子,小曹还心有余悸。
“你说齐主任真会下手吗?”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大可能,可这也许是我强行宽慰自己,想起她的狠毒劲,我就喘不过气。
“不像。”
“你是安慰我?”
“我给你讲过,齐主任挺关心那小姑娘。”
“这有什么?虚情假意!”
“昨夜我在门口听到她问小姑娘,睡觉蚊子多不多,她有防蚊液,多的话可以往身上抹一些。你说要真想搞死她,还管这些琐事?”
“莫非她故意吓我?她又有什么目的?”
“你们又没深仇大恨,不像吴老汉。”
“吴飞也没有啊!”
“这你就傻了,齐主任不是被他爸伤害过吗?恨屋及乌。”
“那也犯不着置人于死地。”
“不会这么简单,”小曹停下来,看着我,“你没听刚才那老妖婆唱的,好像是首诗,我敢肯定在哪儿读过,这里面一定还有事儿。”
“唉,只要我和小冉好好的,谁死我都无所谓。”
“我呢?”
“你他妈跟齐主任一伙的。”
“重色轻友!”
“挣着钱,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和你林妹妹去养猪种地?”
“想好了,耕读传家。闲时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刨人家祖坟挣的钱算不算造孽钱?”
“周寻,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也下手了?”小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主要是来看传国玉玺的,挖坟打架都是附加物。”
找吴飞已属不可能,现在回去太早,我们拨开杂草,去了那个建文帝曾题诗于壁的山洞。外面酷日高照,里面却仍然阴凉,坐下来非常舒服。
“你说我的远祖曹雪芹先生也来过这个洞吗?”
“肯定的。”
“真爽。”
“得是三四百年前的事了吧?”
“这儿时间的意义不大,三百年前洞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借着漏下来的碎光,看石壁上刻的那首风尘一夕忽南侵的古诗,心想:小曹这话有道理,再过三百年,只要没人破坏,一定还是这样子。
“《红楼梦》里的《好了歌》你知道吗?”
“……”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那还是小官儿,明十三陵没见没,秦始皇陵也没见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