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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特别恐怖。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抱着膝盖坐着,和他一起默默看着山下。有几家房顶冒出白烟,应该是在做晚饭,烟又缠绕在一起,浮在半空中像条长带子。
“我在北京郊区有一块地,”小曹终于平息下来,“地还靠着条河,水很清,有鱼虾。我想着就在那里种点儿青菜和粮食,栽泡桐树,盖几个墙头,围起来再养几头猪,过年时去集市卖卖猪肉。这日子多好,跟我的远祖曹雪芹先生一样。”
我心里说曹雪芹当年潦倒,肯定是卖诗画或街头算卦,不可能去杀猪卖。但看他满怀憧憬的可怜样子,又不忍去打击他。
“兄弟,我回去了。”小曹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在这吃饭吧?”
“不了,我要先睡觉。”
“还跑吗?”
“善始善终吧。”
晚饭老头儿破例没出来吃,我们给他送过去,他勉强吃了几口,就放桌上了,咳嗽了一阵子后,又穿上了他那身官服,盘腿坐床上念念有词。
山里的电压不稳,灯泡一阵明一阵暗。
“回去吧。”我轻轻拉了下吴小冉的手。
“你先走,我再坐一会儿。”
“我陪你。”
又过了一会儿,老头儿终于念完了,恭敬地磕了几个头,然后脱掉衣服叠起来,我注意到袖子已经缝好了,接着他端碗吃饭,筷子扒得很响。
“走吧。”
“嗯。”
“你爷爷刚才念的是什么?”回到房里我问她。
“心经。”
“啊?”
“佛经里面一段很有名的。”
“你会吗?”
“不全。”
“来两段儿。”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剩下的想不起来了。”
“啥意思?”
“大意说人生是一场梦幻,功名富贵,都没什么意思。”
“那倒霉皇帝写的?”
“不是,早就有了,也许那皇帝对此感触特深吧。你想想,本来天下都是自己的,权势财富,想要什么有什么,可后来呢?几十年东躲西藏,颠沛流离,连平头老百姓都不如。两相对比,人生不挺空幻的吗?”
“他一个人在后山那小庙敲木鱼念经时,肯定经常对比。”我想了想,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这的确够折磨人的,换谁都受不了。
“也许人家升华了呢,突然想通了,南柯一梦。”
我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个,弄得情绪挺灰的,“小冉,你说你爷爷要是真的把传国玉玺给了咱们,咱们用它换了钱后去干吗?”
“盖学校呗。”
“花不完呀。”
“所有的穷困山里,都盖上学校。”
“那咱们呢?”
“谁和你咱们啊,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别瞎想了,睡吧。”她在床单那边说,我听到床响了一下,是她翻身时弄出来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起来了,主要是怕老头儿再去后山。那几个人目前脾气都很差,起了冲突就麻烦了,老头儿肯定吃亏。
还有吴飞,他不知藏在哪里,老是神出鬼没,昨天我的脖子被他的匕首划了个小口子,如果不是老头儿咬了他一口,他真可能杀了我。怎么变得这么丧心病狂了呢?难道是那个尿壶他没研究出什么?
就没人告诉过林姐,老头儿才是这秘密的最终守护者?或者是他们在后山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传国玉玺?再或者他们早就知道老头儿故弄玄虚?
我坐在树墩上,一边盯着老头儿的房门,一边绞尽脑汁地想。
这些事像许多条无头长线,盘旋着左绕右绕,把我绕得头痛不堪。到了七点钟,老头儿的房门都没有打开,以往的这个时候,即使不巡山,他也早起来了。
我过去敲了敲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面听了听。
没有动静。
“吴爷爷。”
还是没动静。
可能出什么事了。
我退后几步,用肩膀把门猛地撞开,床上空荡荡的,狗也没在家。
吴小冉也跑过来,手里还拿着牙刷。
我飞快地向后山跑去,吴小冉穿着睡衣,在后面紧跟着。
林姐等人已经在那里忙开了,地面上扔着一堆碎石头,还有几个深坑,并没有老头儿。
“吴老汉来过?”
“没有啊。”林姐挑着眉毛,诧异地问,“你们不是跟他在一块儿吗?”
“早晨起来就不见了。”
“去哪里了?”林姐也紧张了,冲不远处巡逻的史队长和猴三喊,“小史你们注意,吴老汉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哗啦,我听着枪栓响了一下。
“吴爷爷,你要在这里,就出来,他们不会开枪的。”我头上直冒汗,冲着四周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喊。
如果老头儿再挥着刀突然袭击的话,命就可能没了。
“爷爷,你在哪儿?”吴小冉也慌了。
只听到山谷的回音,风吹得荒草瑟瑟响。
“他现在有病,没什么伤人能力,”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什么人出来,我对林姐说,“就是他真过来闹了,也不要开枪。”
“我们就吓唬吓唬他。”
“他八十多岁了,一直是这块陵的看护人,想不开也可以理解。”我近乎哀求了。
“小周,你放心好了。”
“那真的谢谢你了,我们先回去找一找。”
“别着急。”林姐在后面叮嘱道。
我们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甚至树上我都仔细看了,没有老头儿和黑狗的踪影,他们像突然蒸发了。
“会不会吴飞绑架了他?”
“那是他亲孙子,不可能。”吴小冉断然否定。
“小时候你爷爷常带你去什么地方?”
“我们都找了。”
“难道领着狗想不开一起跳崖了?”
“胡说什么?”
“你再仔细想想。”
“鬼婆婆!”吴小冉跳起来,“还有一个地方,鬼婆婆那儿,爷爷跟她关系挺好。”
“他好像说过。”
“跳大神的,走吧,我还记得她家。”
翻过一座小山,才到了鬼婆婆家,黑狗在门口看到我们,高兴得扑上来,围着我们直摇尾巴。老头儿正在院子里,跟一个老太太叨叨咕咕。
我想这就是鬼婆婆。她个子非常矮,又黑又瘦,像只鸡,盘着腿坐椅子上,上身没穿衣服,两个干瘪的乳房像布袋子一样斜吊着,牙都没了,嘴一瘪一瘪的,老像是在咀嚼着什么。她在院子里搭了个窝棚,像是大点儿的鸡窝。
鬼婆婆扭头看到了我们,咯咯笑起来。她岁数不会比老头儿小,皱纹横生,可眼睛很亮,我从来没见过眼睛这么亮的老太太。
“婆婆好。”吴小冉说。
这本来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鬼婆婆像遭了一棍,身子猛一颤,止住了笑,从椅子上挪下来,走近紧紧盯着吴小冉的脸,“我眼花了,但耳朵可灵了,我听得出你的声音,二十多年了,你还是回来了。”她伸出手要去摸吴小冉的脸。
吴小冉连退了好几步。
“我孙女。”老头儿说。
“哦。”鬼婆婆似乎回过神来,又狠狠看了吴小冉两眼,回到椅子上。
“别管他们,继续说你的。”
“刚才讲雪堵寒门,六亲无助,移根换叶,阳春不发,你目前的处境,难啊。”
“怎么破?”
“死局,没法破。”鬼婆婆收起地上的几枚铜钱,站起来摇着头向窝棚走去,她的背驼得厉害,头几乎要触到地上。
老头儿脸色灰白,坐那里烦躁地搓着手。
我听到窝棚里传来一阵敲打声,鬼婆婆穿着件大红裙子,头上插朵塑料花,脖子里挂着个红漆剥落的小破鼓,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边敲边唱。
“天上星多月不多,雪白个鸭子当不成鹅。有苦有病还是自己看,贪功护宝你注定要受折磨,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祸来也挡不着(zhuo);一份痴心无人见,万户萧索鬼唱歌,何不自此挂帆去,不看那鲜血流成河……”
后面的我听不太清了,鬼婆婆横眉立目,打着鼓点,念得越来越快,两条圆规似的细腿在地上飞快地颤动着,舞得像一团红风。
“多大岁数了,还有这体力?”我悄声问吴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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