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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连键都还没触到,打字机就自动打起字来。他惊呆了,定定地坐着,看着。机头在来回移动着,很快就打出一条字来:
别乱来,佐。别把事弄糟了。否则你会倒霉的。
佐·克雷因把纸抽出,揉做一团,扔进字纸篓,然后到小吃店喝咖啡去了。
“您知道,鲁依,”他对店老板说,“当你孤身一人在家时,你常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对呀,”鲁依附和说,“我要处在您的情况下,早就发疯了。既然您在您屋里感到苦闷、空虚,甚或害怕,那您最好马上把房子卖了。那房子就像一个死去的老太婆,留有何用,马上卖了吧。”
“我不能卖!”克雷因语气坚定,“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那您就娶个老婆吧。”鲁依劝道,“您老是单身过日子总不好嘛。”
“现在已为时过晚。”克雷因说,“请别为我操这份心了。”
“哎,我还藏着一瓶陈酒呢。我不能就这么亏待您,真不该啊。要不,我在咖啡里给您倒上一点?”
克雷因摇了摇头。“不了,我马上就要干活去了。”
“真的不想要?我可不是为了赚钱,纯粹只是为了友谊啊。”
“不了,谢谢,鲁依。”
“也许,您现在也产生了幻觉吧?”
“幻觉?”
“是的。您刚才说过,当您孤独时,你会产生幻觉。”
“这话我说过,不过,那是为了用词高雅而已。”克雷因解释说。
他很快喝完咖啡,回到编辑部。
现在一切都已正常。艾德·莱因在训斥着某人,弗兰克·迈克在删改竞赛报晨版号外。来了两名采访记者。
克雷因斜起眼睛偷偷地看了壁柜一眼,柜门仍旧紧闭着。
采访部主任办公桌上电话响了。主任拿起话筒,听了一会儿,然后就把话筒移开,用手捂住送话器,不让对方听到他下面的话。
“佐,”他喊道,“您来接。有个疯子坚持说,他好像看到一台缝纫机自己会在街上跑。”
克雷因取下自己的电话。
“请把245号转给我。”他向接线员请求。
“是盖拉德吗?”对方先问,“喂,是盖拉德吗?”
“我是克雷因。”佐说。
“我要找盖拉德。”听筒里重复着,“我要跟他通话……”
“我是《盖拉德》报社编辑部的克雷因。有话请讲。”
“您是采访记者吗?”
“是的。”
“那么请听着,我把一切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讲给您听。我在街上行走时,看见……”
“在哪条街?”克雷因打断对方,“您贵姓?”
“在莱克…斯特里街。”对方答,“是在500号,还是在600号门口,我记不清了。我正走着,迎面突然滑来一台缝纫机。我想,准是谁丢失的,可仔细一看,街上什么人也没有。这条街很平,一点坡度也没有,它是在自己溜啊……”
“您贵姓?”克雷因插问。
“姓名吗?我叫斯米特,吉弗·斯米特。我想应当帮一帮丢失缝纫机的主人,于是我伸出手去,想把它拦住,可它却闪开了。它……”
“它怎么啦?”克雷因竟大叫起来。
“它躲开了。我发誓,若撒谎,就让我下地狱!我伸手拦它,它却躲开了。好像它知道我要捉它,而它却不让我捉住似的。您听懂了吗?它躲开了,围着我兜了个圈,就改向溜了,而且越溜越快。到了十字路口,便拐弯不见了。动作是那么灵巧、敏捷……”
“您住在哪里?”克雷因问。
“我住哪里?这与您何干?您只管听缝纫机的事就行了。我给您讲这件事,目的是望您写文章见报,可您老打岔……”
“如果要我报道此事,我就必须知道您的地址。”克雷因态度坚定。
“若是这样,也罢。我住霍斯…赫普顿街23号,在艾克塞拉机械制造厂工作,是车工。我大概整整一个月滴酒未沾了,现在绝无醉意。”
“这很好,请接着往下说。”
“往下……好像没什么可说了。哦,只是当它在我身旁时,我感到,它好像在盯着我看。然而缝纫机怎么会看人呢?它又没有眼睛嘛。总之……”
“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它是在看您吗?”
“我自己也说不清,先生。我也觉得奇怪,而且当时还有一种蚂蚁在背上爬的感觉。”
“斯米特先生,”克雷因又说,“您过去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吧?比方说,洗衣机什么的会跑之类。”
“我不是疯子!”斯米特有些气忿了,“我若撒谎,就让我下地狱!此前我从来没见过这类事。我给您讲的,完全是真实的事,先生。我是老实人,这一点大家都知道,随您向谁打听都行。要么去问杂货店老板仲尼亚·柴柯柏松,他了解我,会把我的情况告诉您的……”
“明白了,明白了。”克雷因和气地说,“谢谢您来电话,斯米特先生。”
“你呀,加上这个斯米特先生,”克雷因在心里自语道,“两个全都疯了。您梦幻中见到铁鼠,打字机又教训你要理智冷静;这小伙子却碰到缝纫机在大街上行走。”
主编秘书朵罗蒂穿着高跟鞋咚咚咚地从他身旁走过。她满脸通红,气呼呼地把钥匙弄得哗哗直响。
“出什么事啦,朵罗蒂。”克雷因问。
“都是这该死的门嘛。这柜子真烦人,我明明记得,我是让它一直开着的。是哪个笨蛋拿东西又把它一关,锁上了。”
“用钥匙打不开?”克雷因问。
“现在用什么也开不了啦。”朵罗蒂回答,“又得去麻烦佐治,他才能打开这锁。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呢……真是倒霉!昨晚,头儿打电话要我提前一点上班,为艾尔伯特松准备一台录音机,他要到北方去采访一桩杀人案,他要录点东西。今天,天不亮我就从床上起来,可这有什么用呢?我没睡好,连早点也顾不上吃,你瞧,怎么办呢……”
“弄把斧头来,”克雷因建议,“用斧头可以把它敲开。”
“主要的是,老为这种小事去麻烦佐治,人家也会有想法的。他说就来,可让你左等右等,再打电话,他还是说……”
“克雷因!”迈克的喊声响彻整个屋子。
“嗯!”克雷因答应着。
“有什么东西跟那台缝纫机在一起吗?”
“小伙子说,光它自个儿在街上跑。”
“那么可不可以就从这里挖掘出点什么来呢?”
“天知道,信口雌黄的大有人在。”
“这样吧,你再向那个街区的人打听一下,问问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过缝纫机在街上溜达。这材料也许能写出一篇迷人的小品呢。”
“好的。”克雷因接受了。
他预料,采访电话不过如此:
“我是《盖拉德》采访记者克雷因。打扰了。听说,你们街区有一台缝纫机会自动上街行走。顺便问问,您见到过它没有?对对。尊敬的,我指的就这件事:有一台缝纫机在溜达。不,女士,没人推它,它是自己行走的……”
他慢慢地站起来,走近查号台,翻开电话簿,找到了莱克…斯特里街区,抄了几个姓名地址和号码。他尽量拖延时间,因为他现在很不愿打电话。他走到窗前,看着天。心却飞向自己家的厨房,又有一个水池堵塞了,管道需要疏通。管子已经卸下,急待清理,重装,要是不上班该多好啊!
他回到工作台,这时迈克走上前来:“好啦,现在该说点什么了,佐!”
“那个斯米特是疯子。”克雷因指望主任改变主意。
“没关系。”主任仍坚持,“可以搞个特别的小插曲嘛。”
“很好。”克雷因只好附和。
迈克走开了,克雷因开始打电话。他得到的,正是他事先预料到的回答。
他着手拟起稿来,然而进展并不顺利。“今晨有台缝纫机自行出走,在莱克…斯特里大街逛游……”
太差劲了!他一把把稿纸抽出,扔进字纸篓里。
他重新装了纸,又打道:“今晨有个人在莱克…斯特里大街遇见一台缝纫机。他彬彬有礼地举了举帽子对它说……”
克雷因又把它抽了,重新来:“缝纫机会自动行走吗?换言之,在没有人拉它、推它,在没有……的情况下,它会自个儿到街上来散步吗?”
克雷因再次把稿纸扯下,装上新纸。但没有再打,而是起身往门外走去,他要喝水。
“喂,进展怎么样?”迈克问。
“马上就完。”克雷因答。
他在图片台旁立住,编辑盖达尔给他看了一张晨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