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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念想间,此君朝戚青云靠了过来,凑近面孔探究起来,“我怎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啊?你这是……”
这厢迎着水波的阻力倾身靠近,热烘烘的碧波顿时掀起了一阵涟漪,戚青云一扫泰然自若的表情,霎时绷紧了身子,猛地拉开了距离,“我……我怎么了?”
白九棠一瞬不眨的盯着师兄,心里那覆没的感觉又隐隐升腾起来了,可是仍旧说不清道不明,继而左右偏着脑袋,专注的将他凝视,“别动,七哥让我看看我得想想”
青云倒抽一口凉气,心虚的又挪了一大步,“男人和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今朝撞邪了还是怎么地?”
好一句点睛的话语好一个不打自招的表情男人和男人之间何必如此?
白九棠突地僵住了身子,甚而僵住了全身的神经。难道说,这位至今未曾娶妻生子的青云师兄一直以来不肯成家是另有什么隐情?
“七哥”白九棠的鸡皮疙瘩掉了一池,嗓音毛耸耸的打着颤音,“你不会是染上了什么……癖好吧……”
师兄弟二人相识了十几年,今朝才发现不大对劲,只能说是拜白某的“神经大条”和戚某的“庄重内敛”所赐。
或者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杜月笙。从前有这尊大佛压着,那些不寻常的念头全被加上了封印,而今戚氏出了师门,便流于自然而不自知了……
“我……别瞎说……”戚青云神色慌张,急忙出言辩驳,这欲盖弥彰的神态且将他出卖得连渣都不剩。所幸池水早已让人面颊绯红,再添上两分也不见得多明显。
任谁处在这时节都会就此打住,可惜白某人就是不肯罢口,自顾自揣摩了一番,惊为天人的呐呐说道:“我的个妈呀七哥,你不会是中意我吧?老天爷……让天兵天将给我一枪吧”
纵使水池里的水再热,也未及沸水开锅的地步,可是人家戚氏心里真是开锅了——头顶冒着白烟,脸孔像只灯笼,尴尬得恨不能吞枪,凄厉得如同午门外的游魂。
“天兵天将还没到使枪那份儿,不如你给我一枪算了”
这是青云师兄在小池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末了,从池子里爬起来走人了。
……
想不到青云恋童是假,断袖是真。
问及为何如此,答曰:“女子让人觉得不洁和压抑。”
问及为何别有用心的收容小玉,答曰:“她看起来干净,总得找个人留条根。”
这回答听起来多诡秘啊,却也多叫人惋惜啊,好好一个男人,心路历程怎会如此扭曲?
玉树临风的青云师兄所爱慕的对象正是那位没什么优势的白门师弟。到了这个地步白九棠已不能再问下去,于是不再有“问及原由”以及“答曰”这个环节,只留下一个不能释解的谜。
要说相貌,青云长得比九棠好;要说身手,青云历来比九棠高。要说上海的小开(有钱公子哥)、伶人也不少,这些都是断袖的高发群体,偏偏青云谁都没看上,就把那“白云”(白九棠原名白云生)给看上了。
白某人有什么优势?不外乎就是那一两点。
一是体格还不错,肩宽背阔、膀圆腿长,适于他端的这个饭碗,让他常常在打斗中占尽便宜。然而这优势在季十一那大块头的面前如此不济,所以严格说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优势。
二来就属痞里痞气的风仪。这劳什子优势用在女性心理上尚好解释,乃古今通用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也不知道断袖者的心理是否与女性同仿,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这条优势恐怕得坐实。
再往下数,难了为什么?白九棠这就副模样,外在特征就这么两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旧时代对男人的审美准则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眸如星辰,鼻准丰盈”,像白九棠那种跟平面模特有得一拼的造型,也就苏三看着满心喜欢罢了。
前那一二点优势数下来,说实话,挺寒颤的……岂料就凭这颇为寒颤的优势,白某人获得了一份忘我的情意。
这该怎么解释才好?
噢……爱情没有道理,爱情也不止是男女才有的权利……(戚氏内心独白)(悲催)
番外 『第221话』悲情!灰烬
『第221话』悲情!灰烬
马三兆不幸被白大当家的赶出了自家地势,马氏账房变成了白戚兄弟二人私聊的会客室。
有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作底,又有这么多年风平浪静的相处做保,师兄弟二人倒也不觉特别尴尬,只是一个显得格外呆滞,而另一个则显得格外低迷。
这呆滞的人自然是惊愕过头的白某人,这低迷的人自然是秘密被曝光的戚青云。
不过,即便是能够从容面对,也没有必要刻意绑在一起“秀淡定”。戚青云之所以没有拂袖走人,白九棠之所以没有逃之夭夭,皆是因为情势急迫,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得先交代生死大事。
在遭到了白九棠的多次驳斥后,戚青云再一次语速平淡的开了口,“我都说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在做之前就想好了应该怎么办,你别插进来扰乱我的计划”
“你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白九棠不依不饶,死不松口。
“保密”青云惜字如金,一脸仙气,尽显笃定。
“你知不知道黄金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白九棠倒也不激进,换了个方式切入主题,“他跟我保证说‘法租界二十年不会变天’大抵是弹劾事件和我爹捐官成功的事给了他刺激,照这样看来他很有可能会东山再起,说不定真会再风光二十年不止”
“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戚青云终于从舒适的坐姿中挺起了脊梁,面带不惑的望向了师弟。
“还能有什么?”白九棠心下一急,朝端坐在对面的师兄倾着身子,加重语气,字字攒劲,“就是说黄门势强,绝不能硬碰硬,也不能坐以待毙到了这个地步,你只能赶紧离开上海,待在这里只有等死”
戚青云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口气淡得跟白水一样,“你早说不就好了,我本就打算要走,白白扯了这么久。”
“去哪儿?”白九棠对他那副天塌了有大佛顶着的模样置之不理,捡了核心问题深入下去。
“香港。”戚青云收起对视,靠进椅背悠闲的翘起了腿。
“谁照应你?”白九棠穷追不舍。
“杨啸天,杨爷。”戚青云心不在焉。
“啊?”
白九棠怔了一怔,寻思着这话的真实性,暂停了追问。
洪门在香港的势力颇大,的确是杨啸天伸手能及的地域,再则杨啸天在广州有不少产业,结合师兄说的广州行来看,似乎还算得上靠谱。
如此想来那神情终是松弛了,“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上船”道理是通顺了,还得眼见为实才放心。
“就这两天,你别沾这件事,我自己能行。”戚青云扫落眼帘,无波无澜的拒绝。
“不行我必须看着你上船”白九棠本是出名的一根筋,这时候哪会有商量的余地,“去到那边以后记得和我保持联络,你在公司的股份我会定期折算出来汇给你”
“九棠……”戚青云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提出反对意见。
“就这么定了”
……
1923年2月10日,凌晨。白九棠亲自将戚青云送到码头,看着他上了船。
凌晨两点,私船在夜幕的掩护下徐徐起锚,温吞吞的离开了码头。师兄弟二人遥遥相望,万千感慨在心间流淌。
在这模糊不清的对望间,藏着多少载不动的兄弟情,又含着多少载不动的不惑情,不论如何,它们都是丰厚的、沉重的、化成灰也记得的,真感情。
白九棠站在岸边目送船只远去,一生的历程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从他正式拜入杜门、到自立门户浮沉于江湖,再到执掌小东门和会乐里、乃至后来的立足英租界、和建立自己的生意,几乎每一步都有戚师兄作为他的见证人。
不管这位师兄对他藏着什么难言的情意,他对师兄的情义却是山高水深未曾贬值。
戚氏这一走,在黄金荣得势之年,怕是不能再回上海了。白九棠这纯爷们鼻子一酸,盈起了满眶的雾气。他送走的不是一个断袖的怪物,而是一个足以交付生死的兄弟。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一瞬间,就在如墨一般深沉的水天之间,“砰——”的一声巨响传来,好似八国联军的炮击哄在耳旁,江面上那艘私船突然爆炸了。
爆破产生的推拒力猛然扩散,令那燃烧物漫天飞舞,全钢渔轮在眼前飞回湮灭,所有的念想随着这毁灭性的爆炸碾成了粉末。
白九棠痴站在岸上,暴毙似的瞪着眼睛,这种情况,不必抢救,不必确认,不必再做反应,这种情况很明显,戚青云,没了。
十分钟之前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