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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跑在前头的少年回头。“为何停下?”
拉紧马缰的男子微微一笑。“我听见了有趣的声音。”话落,立即下马,借着微弱月光,往官道旁的林间走去。
月华微移,银光轻筛,勾勒出少年绝色的五官,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妖邪。
啧了声,他也跟着下马,隐没在月光外的眸竟透着些微青光,尽管月光再次破云层吞没,却依旧无碍他的视力,精准无比地闪过林间盘根错结的地面,来到男人身后。
“爵爷,你瞧。”男子没回头,指了指约莫几尺外的女娃。
只见女娃年约六、七岁,或者更小,身穿补丁数处的破旧衣裳,倚在一棵大树边,前有三、五只野狼环伺,而她正与狼对峙,口中念念有词,恍若在念咒般,一刻不停歇。
宇文欢挑起一双剑眉,俊美得教人垂涎的脸没有表情。
“要不要去救她?”男子又问,唇角淡噙笑意。
“关本爵爷什么事?”略嫌低哑的嗓音淡吐不耐。
“那你来干么?”
“看你在干么。”那眼神就像在说——你想救,请便,我只是看戏。
“真狠。”
“不狠,如何保家卫民?”他低声哼笑着,透着难以发觉的自嘲。
“她也是民,你就不救?”
“她又不是边关子民。”
宇文欢年纪轻轻,以束发之年承袭父爵,十六岁官拜五府左军左都督,且受封镇远将军,带兵北上边关,短短一年便击得外敌退守百里外。
如今十七岁,班师回朝,战功彪炳。
今晚,他正是要回京师受封,不想与其他将领驻在城外三十里,于是和贴侍无咎先行入城。
“……无咎,就算你把眼睛瞪出来,本爵爷也不会去救人。”宇文欢神色平淡地道,俨然没将人命看在眼里。
耳边听见了拖地的铁炼声,眼前有鬼差似游魂般的接近那女娃,他知道,她注定活不过今晚。
救个活不过今晚的女娃?何必。
“我向来不敢奢望你。”无咎狭长美目轻移,视线回到树旁的女娃身上,只听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虚弱而破碎,却坚持不断地念着。
“狼大爷,别咬我,也别吃我,我有什么好呢?身上才几两肉,吃了我一点也不过瘾,不如这么着吧,咱们打个商量,放我走,让我再养个几年,等白白胖胖了再来吃我,好吗?”
女娃脸色苍白,粉嫩菱唇被冻得泛白,身子细瘦,像是随时都会昏厥,然而那双眼儿却是清灵有神,眨也不眨地瞪着前方,唇角弯成令人心怜的笑。
眼前狼群嗥叫了声,林间夜鸟飞窜出林。
见状,女娃面露烦恼,叹了口气,唇角依旧抹笑。“要是有翅膀,我也能飞走了。唉,狼大爷,再打个商量嘛,我这没肉无油的身子只能让狼大爷们剔牙,你们分了分,哪过瘾呢?依我看……”
狼群又嗥叫了起来,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碎碎念。
这下她认命了。“说了这么多,狼大爷们要是还不打算放过我,我也无话可说了。”顿了顿,像是要把这辈子不能再说的话都说完似的,又开口。“吃了我也好,填饱你们的肚子,你们就不会去吃我的家人了,我爹刚走,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往后我不在,爹就不用再为我的药钱烦恼,娘也不用再为弟弟上私塾的钱烦恼,多好啊……”
最后那几句像是用尽了她全身气力,语中带笑,带着自嘲的笑,浅虚破碎得难以分辨,却是分毫不差地传进宇文欢的耳里。
只见他神色一凛,在狼群将她撕裂之前,纵身跃到她面前。
一匹狼倏地发动攻击,宇文欢气凝掌心,朝着狼头一震,狼头立即四分五裂,左手一挥,掌劲随意地将无用的尸身甩入一旁。
女娃睁大了眼,要不是听见声响,她真要以为是自己发梦了。
怪不得她,眼前的人一身黑,像是要融进黑夜般,若不是衣服边上绣着金线,真看不出有个人呢。
眨眨眼,很想要抬眼看清楚她救命恩人的背影,但她动不了了,许是没力气,又或是冻僵了吧,她想。
但没关系,看看腿也是不错的。
她的救命恩人腿很长呢,那随风飘扬的黑色衣袂刮到她脸上,搔着搔着,真痒,好想抓痒,但还是动不了……她是怎么了?
还在疑惑中,发现她救命恩人的腿在移动,转了个方向,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而月光也很捧场的适时露出光芒,尽管穿过林间已显微弱,但足够让她看清楚他的长相了。
哇~~她的救命恩人长得好好看啊!
是神吗?还是仙?
面白如玉,浓眉横飞入鬓,眉间一抹泪滴状的朱砂痣,黑眸幽邃得像是能够吸收所有的黑,鼻形如刀挺直,唇薄却有形,五官漂亮得好似画中仙。
他真的是人吗?
好想问,但她发现打从自己闭上嘴后,也再张不开了。
啊啊,怎么月亮又不见了?她还想再看看她的救命恩人哪,即使救了她也没用,她还是想谢谢他啊。
意识恍惚之间,突地听见低沉男音不掩恼意地狂吼一声,“滚开!”
她愣了下,很委屈地想告诉他她动不了,可眼前突地又亮了起来,而她的救命恩人……嗯,是同一个人吧?
眯起眼再仔细瞧了瞧,除了眼睛泛着吊诡青光,耳朵拉长了一点点,俊脸有些狰狞有些扭曲,他还是他,一样好看啊。
“你,不怕我?”眼前男人沉声问着,启口瞬间,青冷獠牙微现。
“我……”欸,她能说话了?狂喜地勾起笑,突地发现身子似乎没那么沉,像是能动了,她想也没想便朝他扑去,偎进他暖暖的怀抱。
哇。好暖啊~~
“你……”宇文欢被她突如其来的行径震住,心里暗恼这女娃竟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原本要拎开她,触及她的背时,却察觉她浑身冰冷,发颤得极严重,要拎开她的手立时改而覆在她的背上,煨暖她。
“哥哥、哥哥,你人真好,救了我又替我取暖,我决定这辈子跟定你了,我要做牛做马报答你啊,哥哥~~”哇的一声,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反正她小小双手搂紧他的腰,死都不放了。
她好怕、她好怕!她其实是不敢示弱而已,其实她怕得要死!
她怕痛也怕死,更怕一个人被孤伶伶地丢进这无人经过之地。
是人,都想活着的,尽管她身子骨不好,天天要喝苦到想吐的药汁,天天要听爹念着农物欠收,租赋难清,听娘嫌弃她病体拖累全家,但她还是想活着的。
“哥哥?”宇文欢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咀嚼着话意。
他也有个小他几岁的弟弟,但每回喊他哥哥时,他只觉得讨厌,不像现在,被她喊个两声,感觉就快要被她收买了。
这丫头可真有趣,居然不怕他。
也对,与死相比,他好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怕什么?但还是有股暧流很不争气地滑过心间。
“是啊、是啊,从此时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哥哥了,一辈子的哥哥。”暖意烘得她好舒服啊。
“哇,好羡慕,软玉温香呢。”无咎嘲讽的嗓音靠近。
宇文欢眼也不抬,把女娃揪出怀抱,像拎小鸡般塞进他手里。“你要,给你。”
无咎被迫接过,岂料这女娃一点也不认生,瞧他一眼,双眼发亮,而后扑进他的怀里——
“啊啊,你也是我的哥哥啊。”
这哥哥也长得好好看,他们真的是人吗?好看得好祸国殃民啊。
“哥哥?”无咎挑起眉。
宇文欢微恼地瞪着她见人就扑、见风转舵的行径。“把她给丢了。”冷道,转身就走。
“把她丢在这儿,不就要她死?”无咎快步追上。
“她死不死,与我何关?”
“有关啊,你是我哥哥啊。”女娃从无咎怀抱里抬起脸喊,显然已经分清楚谁才是主子,谁才是能作主的人。
“他不也是?”头也不回。
“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哥哥啊。”她满脸讨好,就怕他听不见,下一刻她又要被扔进林子里,让狼群吞噬。
走到官道,宇文欢回头看着贴侍怀里的女娃,浓眉揽紧。
这女娃世故得有些荒唐,才多大的孩子,竟已经如此会看人的脸色,简直和他小时一般……救她,是因为她的遭遇与他相仿?
“哥哥~~”声音细软微哑,斗大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待命。
不是作戏,她是真的不想死啊。
宇文欢微恼地拧起眉,收敛心神,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忘了。”她明显愣了下,垂下眸。
“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