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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他的怀抱,坐回床边,默默无言。
二爷在我醒来的次日清早,踏着晨露离开了北朝。自此之后,我一度认为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事后,宸王看我的眼神愈加忧伤,对我也愈加放任。期间,我再无心安抚皎儿,便将他彻底交给宸王,听着皎儿不甘心的央求,我竟无一丁点的负罪感。
两个月后的一天,就在我丧失了生活的勇气,暗自盘算自己的死期之时,宫中突然来人传话,说皇后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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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路尽河回千转柁
宇文冽的皇后,我只在皇室家宴上见过一次。听人说,她是南朝大长公主,先皇的妹妹,宣帝的姑母,封号淳安。按照辈分,她应与我爹娘同辈。
再入这金碧辉煌的殿宇,心境已与3年前不同。三年前,我还仍对南下抱有希望,时至今日,二爷已不再眷恋我,即使回到南朝,我又能如何。再说,身中蛊毒,不过半年,也该香消玉殒了。与其让故人为我伤心,倒不如安静地离去,不声不响,谁也不打扰。
领我入栖凰宫的小太监进殿通报后,便引我进去。原以为身为皇后,排场应该恢宏盛大,不料这殿宇空旷的,连钗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皇后屏退左右,娇贵地躺在软榻上,玉手边放着一面南方盛产的绢扇。淳安身披一件绣有金凤的纱衣,未戴假髻,头饰莹玉步摇,十二钿,八雀九华。(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
我不知她意欲何为,微微欠身,行了礼,轻问“不知娘娘叫妾来有何事?”
她起身坐稳,对我作了个靠近的手势。我忍着耐性上前几步,跪在离她最近的台阶下。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她的声音比寻常女子多了庄重,少了妩媚。
我依言抬头,却见她的水眸挣扎了一下,慢慢流露出一种遥远的怀念。“你……可是……是……他……不,本宫是说……傅邈,傅将军的后人。”
这句话对我的震慑力绝不亚于听到二爷娶妻。这位皇后,我最多见过一面,她怎么会凭借一面之缘,就对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还认定我是爹的女儿,而不是什么文小姐。这么说,她在南朝之时,见过我爹爹?
暂时不知她有何用心,回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后犹豫再三,我还是按照宸王的嘱咐,回答道“妾是前任雍州牧文赟大人之女,文灵鸾。”
她见我否认,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看样子,你并不信任本宫。”说完,她却不舍得地用眼神再次逡巡,留恋着我的面容。“本宫怎么会认错,你和他倒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是独子,并无姊妹。依你的年纪,不过二十,顶多……是他的女儿。”
这次,我是完全懵了,她怎么对我比我对我爹了解得还要多,莫非她暗恋我爹?她见我不言不语,满脸惊讶,拿起绢扇轻摇,疏远又亲切的讲起一个故事“你不答语,本宫不怪,想来是你担心身份曝露,惹祸上身。既如此,你且安静听本宫讲一个故事吧……”
“……三十年前,南朝皇宫里来了一位超然出尘的男子。听宫人说,他是圣上钦点的乐师,弹奏的曲子多半有广陵散的遗风。此人还曾自创了名曰《情锁红颜》的琴曲,流传甚广,只是至今未有一人知晓那琴谱精髓。乐坊间皆传闻,此曲有摄人心魄,催化意志的奇效……”
“……这话传入年幼的四公主耳中,使她立刻对那乐师产生浓厚的兴趣,一日,强拉着自己的皇兄,哀求他允许这位新乐师授自己琴艺。皇兄拗不过她,也就答应了。四公主第一次见那男生女相的乐师,十分惊奇,瞬间产生了孺慕之情……”
“……年复一年,每日等他入宫便成了一种抹不掉的习惯。直到一日,公主看到那乐师眼中对自己婢女的倾慕,听到他指尖流出一曲陌生的音符,方知那首倾世之作是如何美好绝伦,而他只会将此曲弹奏给意中人……”
“……经过深思熟虑,公主最终决定放下自己的感情,成全她的奴婢。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兄竟然也对那名乐师产生了畸形之恋,甚至要其终身陪伴左右。公主无奈之下,只好放自己的侍婢出宫,并让她给那乐师的父亲通风报信……”
“……不久,公主就听说皇兄已将乐师一家人迁出京城,只因乐师之父在朝堂上直言劝谏皇上,切莫沉溺男色,不思朝政……”皇后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放过任何表情。
我倒吸一口冷气,她不仅认识我爹,还知晓我娘。我娘当年竟是这位南朝公主的侍婢。我嘴唇开始不住的颤抖,吐出一句连我都听不到的话“我娘她早在我四岁那年便殁了。”
皇后并未有惊异之色,低叹一声,用手按住额头,皱了皱眉“是本宫大意了,当初,不该让她替本宫过蛊的。不想,害苦了你这丫头。”
“过……过蛊?什么蛊?我娘她不是被鲜卑兵气得吐血而亡的,是被蛊毒折磨致死?”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这骇人的事实。二哥,你死的太冤枉了,我们的仇家除了鲜卑兵,还另有其人。
皇后起身,走到我面前,扶我站稳,又拉起我的手,让我坐在她的风榻上,用那滑腻的手指触摸我的脸,眼神飘忽不定“孩子,本宫救你父母之事在几年后被皇兄发觉,皇兄为了和平,也许还有泄愤,下诏将本宫远嫁鲜卑皇室……”
“……出嫁前夕,前来迎接本宫北上的北朝国师冯辰,在晋见本宫之时,命人牵制了宫中侍卫,划破本宫手指,强逼本宫服下蛊虫。他说决不能让南朝公主成为皇后,阻碍他们南下一统山河的计划……”
“……本宫体内被种下蛊毒后,寝食难安。冯辰说种下蛊毒的女子一旦被破身,便会暴毙身亡,即便已非处子,在此间怀了身孕,也会胎死腹中。除非,能找到血性与之相合的女子为其过蛊,否则活不过四年……”
“……北上的前一晚,本宫殿内进来一个嬷嬷打扮的人,本宫细看才知是你娘亲。她比本宫年长几岁,扮起嬷嬷倒挺像。她听说本宫的遭遇后,毅然决定为本宫过蛊。本宫原本不同意,可她竟对本宫下了迷毒。事后,她趁本宫人事不省,过了蛊,只身离开。”
我一时难受,推开她,悄然泪下。“皇后也好,公主也罢,都是尊贵之人,我娘不过是个贱婢,性命不值钱,无须娘娘为之自责。”
“你的性子与你爹还真如出一辙,他亦是痛恨权贵欺压奴婢。本宫知你心中不快,这会子已把本宫当成仇人了吧?”皇后此刻依然善解人意。
我压抑着苦闷,自怨自艾片刻,问道“我娘她的名讳是……”
“双玉,这名字还是本宫替她改的。”皇后毫不犹豫地说出她与我娘的亲密关系,似在恳求我的原谅。我暂时还无法释怀,若不是她,我娘也不会中蛊。
“你……心中可有翊儿?”皇后小声发问,却引起我的警觉。“皇后此话是何意?我是宸王的妻室,怎会不守妇道,心系他人?”不知为何,我选择骗她。
皇后突然笑了,她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调侃道“你可知,此番说法,恰恰证明,你的真心不在翊儿身上?”我瞠目结舌,她竟然看透了我。
不及多想,我驳了她一句“妾与宸王如何,恐怕跟皇后无关。宸王并非皇后子嗣,我亦非娘娘的儿媳,娘娘管的太多了吧。”
皇后愣了愣,咬唇不语,之后,第三次叹气。恍惚间,我似乎听到她低喃“看来是本宫多心了。原以为你是本宫可依靠之人,如今只怕本宫再无力挽救我南朝子民了。”
我乍听此言论,心生好奇,小心地瞥了皇后一眼。她美目含泪,有失望,有遗憾。一时心软,我鬼使神差地应道“娘娘莫不是在担心鲜卑兵南下之事?”
她若有所思的转向我,点点头“本宫今日请你来,原本想……既然你与翊儿夫妻情深,本宫也不便再说什么,你且回王府去吧。”
我心想,这皇后支支吾吾的,定是有大事要同我商量。她认定我是我爹的女儿,便也认定我会帮她,可是,这又是为什么?我转了念头,反问她“娘娘,妾有一事不明,我爹可是位心系国家,忠肝义胆的大将军?”
皇后微笑颔首,再次陷入回忆中“是啊,当年皇兄命他北上抗击鲜卑兵。他身先士卒,在陷入团团包围之时,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弹出《破虏曲》,威慑了整支北朝军队。现如今,军中之人提起这首曲子,莫不闻风丧胆,抱头鼠窜。”
“闻风丧胆?破虏曲是什么曲子,娘娘可知道?”我一时震惊,爹爹有如此威力无穷的武器,怎么还会装成女人逃回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