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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清见状倒是有些纳闷,这小娃才六岁,又锦衣玉食过日子,竟然会自己生活烧菜?言之清心下好奇,便偷偷跟在他后头进了伙房,藏在门后偷看他行迹。
只见这小娃竟有木有样挑柴生起了火,盯着菜篮子发了半晌愣,就卷起了袖子,搬来一个小木凳子,登上去,又将菜放到案板上,举起刀就是一通乱剁。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剁菜声儿可够大!
遗心确实聪明,不过见着娘亲做过两次,自己便能上手做些简单的饭菜。言之清在门口看了半晌,见他竟真不哭不闹,乐安天命,才勾起一抹笑,点了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谁知他正欲迈步,却闻见一股呛鼻的味儿,那东西他分明从鬼谷里头清出去了,这小娃从哪儿弄来得?言之清立刻返身回去,夺下小娃手里的胡椒粉,厉色逼问:
“谁给你这东西的?”
这小娃见他这模样,不仅没被吓着,反倒笑开了花,道:
“我阿父给的,我阿父说了若是你待我不好,就给你粥里下胡椒。”
“我抢了你这瓶子,你上哪儿去给我下胡椒?”
“阿父说你药园子里有黑、红双色辣椒,用来入药的,摘下来剁成末也成。”
“岂有此理!我不吃荤却给你拎来一篮子鸡蛋,你还说我待你不好?”
遗心不吭声了,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气鼓鼓地回道:
“我阿父走时没叫我是怕我难过,可你却说我阿父丢下我不要我,我阿父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害我险些冤枉我阿父。”
小娃倔强的模样,和二十几年前他捡到的房乔如出一辙。岁月匆匆,竟过的这般快,世人容颜皆变,天下四季交叠,可他却有不老容颜,且这谷中四季如春,时令不更,倒让他蹉跎了岁月,险些忘了年年岁岁、昼夜更替,真是可怜、可叹。
言之清浅叹一口气,背过身道了句:
“往后你就是我徒儿,我就是你师父,赐你字‘玄翊’,十年之内不许归家,不许哭,不许懒,随我研习文韬武略、医术制毒……”
言之清一边说着,耳边便一同回响着当年那段话……往后你就是我徒儿,我就是你师父,赐你字“玄龄”……
言之清离开伙房,回到竹间小筑,仰头望望天色,摇出一卦,将蓍草按序排开,又是一叹:玄龄,你可知你妻命格有异,此生还有一大劫。独孤一家如今誓同鬼谷决裂,利益熏心,已然难以加控,为师只帮得了这一次,再往后,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
离谷第二日,杜冉琴和房乔已经到了长安边陲,见日色已晚,便挑了一家客栈歇脚。开好两间上房,杜冉琴钻进屋子里,便又开始觉着浑身不舒服。照理说,言之清给的药她都带全了,也都按时吃着,脸上这刀痕虽重,可却也每日褪去一层痂,渐渐不那么可怕,为何她总觉着针芒刺背,连口水都喝不安生?
她是年纪大了么?所以不习惯有人瞅着吃饭?
不不不,怎么会,这跟年纪有什么关系?
可……
杜冉琴猛地一抬头,果然又对上了眼前那双浅眯着的凤眸,一股子气涌到喉咙,忍不住破口骂道:
“你这人到底想怎样?不是都说好了,只要你管我吃穿,我就先跟你走,又不会半路突然跑了,你总这么一动不动盯着我,叫我浑身别扭,你知道么?”
房乔不恼不怒,忙连连点头,全然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可这双眼却还是黏在她身上,丝毫没半点要转开的架势。
杜冉琴肚子里又腾起一股子气,接着开吼:
“听说你是个官,还是个有地位的体面的大官,任谁这么骂你,你都这么好声好气么?你有没有半点脾气?”
房乔还是不顶嘴不回话,反倒是急忙送上一碗吹得温度恰好适宜的温水,送到她跟前,怕她这么大声说话喉咙干涩。
“你……算了……真不知道我先前为嘛要嫁给你呢……简直一闷葫芦,一竿子打不起半点儿水花的这个性,谁受得了你……都三十的人了,除了皮相好点儿,看不出哪儿还有点本事,你说你这多叫人操心呐!你好歹有点儿脾气啊!”
房乔还是浅浅笑着点了头,见她似是想伸手抓脸上的伤口,便替她将面纱揭下好让伤口透气,又掣住她的手,不让她抓伤口。
杜冉琴见左手被抓住,也没抵抗便伸出右手想要挠痒,却见那看似慢吞吞的人竟麻溜地单手将她双腕一起攥住!
“你放手!我痒的很!”
他这会儿倒是“硬”起来了,那手掌跟紧箍咒一样,箍紧她手腕叫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由他由另一只手取出小药盒,食指抹了些药膏涂在了她脸颊的伤上。他这手指虽质地粗糙,动作却极轻柔,生怕弄痛了她,倒让她一下没了脾气,反倒有些不自在。
“这、这伤口怪吓人的,你还是别老这样盯着了……我不自在。”
房乔见她脸上竟腾起一层红云,控制不住扬起了唇,并没多说什么,替她铺好床铺,便坐在了一旁,等她休息。
“这些活儿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这两天,虽说房乔说是她夫君,可她并未记起,他也并不冒犯,只是说她一届娘子单独住一间屋子危险,便等熄了灯之后守在她屋里,趴在桌上一过就是一夜。他这体贴倒让她觉着有些别扭,莫不是他其实是个小白脸,所以才对这些不体面的活儿干得这般得心应手?
杜冉琴瞅瞅他那卷长遮眸的眼睫,又瞅瞅他好看的身材,再看看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一股闷气卡在胸口,兀自给他定了个“吃软饭”的标签,口气更是有些酸辣:
“该不会其实是我养着你的,所以你这么讨好我?”
第九十六章 阿丑
房乔浅笑着回望她一眼,倒是不否定也不肯定,迈开长腿从她身旁跨过,取了刚煎好的药,看她躺下了,便端着药碗过来,坐在床沿,扶她做好,用小勺吹得药不烫口了,再送到嘴边。
杜冉琴见他这样,倒有些觉得自己在胡闹,她当然不是不分是非,不知好歹,只不过从她见他起,他就一直是一派软茬子模样,让她总想激起他脾气。
在谷中她对那药园小筑中医书上的小隶情有独钟,又听闻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怎么在她眼里,他一点有出息的模样也没有?
“杜娘,别闹气了,你身子还很虚,不宜动肝火,乖乖喝了药,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就能到家了。”他声音本就通透,再带些浅笑更是宛若撞玉。杜冉琴脑中一下想起那药池中池水的鸣声,难怪她那时觉着那声音熟悉,多半她之前也没少听他这好听的嗓。
“你给我唱首曲儿,我就不气……”她见实在没法激起他脾气,便干脆一百八十度转变,转而好好用这柔顺好欺的“软”夫君。
房乔一愣,骤然失笑,想来她先前也定动过这心思,不过见他冗事缠身,才没敢打搅他。这次她暂且记不起过往,反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率真,才叫他更容易看懂她究竟想要什么。先前的杜冉琴,体贴入微又聪慧机敏,可却过于克制自身本该拥有的念想,让他连想要讨好她。都迟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那你是想听‘破阵子’还是想听‘青玉案’?”
杜冉琴一愣,没料他竟真的会唱曲!这“破阵子”是初唐建国时候为歌颂战功而做,想来应是气势磅礴,而“青玉案”则出自东汉张衡的“美人送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是首不折不扣的情歌。他这嗓音应是更适合“青玉案”吧?可他这嗓儿唱“破阵子”又会是什么样?
房乔见她迟迟没回音儿。便擅自下了决定,开口浅浅吟出了“青玉案”的调子,配着不知是谁填的词,柔情缱绻,莫说她不过是个没了记忆的娘子,只怕玉帝老儿听见这声音也会化成绕指柔,她乖乖窝成一团,顺着从他怀里滑下钻入了被窝。赌气似的将脑袋蒙住,胸口有些发闷。
不知是不是每个小娘子让他唱,他都这模样笑着给人家唱曲?
过了好一会儿,房乔渐觉身旁之人呼吸渐匀、渐缓,便知她睡了,这才替她将被角盖好,转而坐下。又守了她一夜。
房家外事总管苏慕卿前一天就收到了房乔的急信,便照信上的指挥。提前一日到了房家一探消息,苏慕卿这次一进房家门便觉出了这家里头气氛不对,仆僮沉沉闷闷,也不见几个孩子在前堂热闹,只有房钰带着孔家姐妹四处乱逛。
眼下“夫人”抱恙,无法开口,身子也虚,无法主持大局,仍旧是房钰当家。将几个孩子管的死死,还隔三差五的就带着孔媛往福苑跑,名头上说得倒是好听,是关心夫人的起居,可实际上房钰自从见这正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