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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我们重新在沙发上坐好。他帮我把衣服穿好,把扣子扣好。他说,没事的,没事的。
我哇地一下子就哭了,呜呜地哭,哭得又委屈又伤心。我说,我是个傻瓜,没用的傻瓜。
包京生就不停地拍我的脸,他说,傻瓜、傻瓜,你又犯什么傻呢?
第十六章 空空如也(五)
我犯傻了吗?噢,你能告诉我,我真的犯傻了吗?我的故事讲到这儿,你也会感到吃惊吧,我怎么会倒进包京生的怀抱呢,这个河马一样臭哄哄的家伙?如果我不是一个女孩子就好了,可我千真万确是一个女孩子啊。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一个女孩子,我是被爸爸丢失的何锋,是误生了的女儿身,只喜爱刀子而远离脂粉,然而我错了。当包京生臭哄哄的味道裹住了我时,我明白我曾经有的那些想法,全都他妈的没用了。我喜欢陶陶,是喜欢他的英俊、神秘、骄傲,但他身上没有味道,因为他还是一个干净的男孩子。男人就不同了,男人干干
净净的,男人还如何是男人呢?包京生身上的气味是男人的气味,这种气味裹住了我,温暖了我,而他做得又那么出人意料地温柔。天哪,在那些日子里,我是多么需要温柔啊,就像一滴雨水渴望被太阳蒸发得无影无踪。
从那天起,我们几乎每晚都在这张沙发上吃方便面,搂抱、抚摸……搂抱、抚摸让我很疲倦,很瞌睡,我无力地蜷在乱糟糟的沙发上,我说对不起,我要睡一会儿……然后,包京生就用邮车把我载回东郊的跃进坊。我告诉爸爸,要考试了,天天都要晚自习。爸爸点点头,他说,爸爸知道了。
妈妈打来电话告诉我,换季的积压物资正源源运往边境,生意忙得不得了,六月才能回家了。爸爸说,知道了,我也说,知道了。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我们还能够怎么样呢?
我和爸爸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的生活,习惯了我们两个人在阴黢黢的光线中吃饭,说话,歇息,还有沉默。时间过得很快,就像麦麦德说过的那句话,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最慢,而在无所等待的时候就过得很快,因为你已经忘记了时间是长是短了。
刚进五月,我们的城市一直在断断续续下着小雨。到了晚上,街灯下的雨水就跟雪虫似地飞舞,夏天的雨水成了潇潇的春雨,冷嗖嗖的风如同是上一季的北风。包京生的手对我漫长的抚摸,已经让我对它有了依赖,让我有些离不开了。他的手总是热得不得了,简直可以把一块生肉慢慢地烤熟,就像烤熟一块淌着油脂的肥肉。上学的路上、上课的时候,我都在走神,我都在想着包京生的手,我对自己说,你不在想男人,你只是在想着男人的手,想着它来把你弄暖和。
有一天朱朱忽然对我说,你看起来要病了。她的细眉毛拧成一个结,她说,你的头发长长了,声音发软了,也想跟我们一样做小女人了?
我傻了半天,摸摸脑袋,还真没有了那种板刷一样的感觉。我的头发长长了,也就跟我的嗓音一样,变绵了、变软了。让我吃惊的是,我还在额头上摸到了一排齐刷刷的额发,是那种被叫做刘海的东西。我说,我怎么会呢?朱朱,我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我会忘了剪头发吗?
朱朱松开眉头,婉尔一笑,她说,你忘的就这一件事情吗?
第十六章 空空如也(六)
我还记得那一天晚上的风特别大,天上自然也是飘着飘不完的雨水丝。街道显得很空旷,道路显得很干净,我打着一把伞,坐在包京生邮车的后座上看街景。他说,操,姐们,你真像一个乡下的小媳妇儿啊。
我忽然也很邪气地笑了笑,我说,妈的,你一会儿操姐们,一会儿操媳妇儿,你到底操过多少呢?
包京生说,你真想知道吗,风子?包京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变得很正式,就像一个嬉皮士忽然套上了燕尾服,他有些扭捏,或者说忽然有些羞涩,或者说是犹豫。你想知道吗,风子?他说,你想知道,我马上就让你知道的。
我想说什么,我忽然觉得自己也变得扭捏了,我红了脸,居然说不出话来。我会有扭捏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我自己也吃惊呢。雨水在我的伞上蹦豆子似地跳,包京生的雨披后边,雨水一竖一竖地淌。我想我也会扭捏了。
第十六章 空空如也(七)
到了包京生家里,我的手脚、全身,就连脑子、心脏都被风和雨水弄得硬邦邦的了。进了门,我很吃惊地发现,沙发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茶几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上面摆了几瓶红葡萄酒,还有好多面包、罐头,罐头中间立着两只高脚的玻璃杯,看起来高高低低的,有的把光线吸进去,黯淡神秘的样子,有的光芒四射,是按耐不住的样子。我呵着手问他,你劫了财了?
操,劫财的事情我不做。他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对不对?我找阿利借的。包京生脱了雨衣,雨水从它的下摆流下来,从他的鞋子四周浸开去,干巴巴的水泥地上,水的痕迹慢慢变大,仿佛电影里的作战地图,一个版图在侵蚀着另外一个版图……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包京生已经拿了家什在开罐头、酒瓶了。
我说,你就是在劫财,你是在劫阿利。
包京生说,那阿利劫谁的,他爸爸的。他爸爸又劫谁的?还不是劫我们的。我借他的钱用,还有还他的那天是不是?
我霍地站起来,就往门边走。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突然发了那么大的火。陶陶找阿利拿钱,包京生找阿利拿钱,我们都晓得,有什么区别呢。阿利最不缺的东西不就是钱嘛。可我还是火了,蹬蹬蹬就走到了门边上,我想我是在撒娇、发嗲,或者挑起事端吧?这不是我的性格的,我的头发长长了,我就成了一个小女人了吧?
就在我给你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发火的原因,其实连我也没有意识到,我是在找一个理由逃离开。我把手拧住门把,门把如同一块冰,简直要把我的手粘住了。我的手离不开门把,同时我的手也拧不开门把了。这时候,包京生从后边跨上来,把我抱住了。他的身子那么宽大,骑车又骑得他热气腾腾,我一下子就跟冰一样在他的身子里边发软了。
包京生抱住我,把我抱回沙发上。
噢,接下来,我不晓得该怎么给你讲。不是羞于启齿,因为我并不觉得这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是否能够听明白,一切都和我预料的不一样,当然,也和你此刻想像的大不同。如果我让你发生了什么误解,那就按你的误解去理解吧。麦麦德说过,当你把一匹骆驼误解为一只羊,又再把一只羊误解为一匹骆驼,然后事情就接近真相了。
包京生小心翼翼地弄我……把我弄得一身热乎乎的。我始终都睁大着眼睛,看看他,看看茶几上的食物,看看头顶上阴黢黢的灯泡。包京生的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可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感觉到胀,没有感觉到痛,也没有感觉到快乐,或者是痛苦。真的,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只是觉得很暖和,我被立夏之后的雨水淋得硬邦邦的,而包京生把我从头到脚都弄得暖洋洋的。
包京生吭哧吭哧的声音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猛,我感到很奇怪,我居然有空隙去想,哦,他真像一头悲愤的河马在跟自己搏斗啊!接着我就开始难过地意识到了,我还没有被胀满,却已经在被抽空了,这种被抽空的意识,就是伊娃写到过的那种“空空如也”的感觉……所有的黑暗的、秘密的愿望都空空如也了,一股痛得发酸的潮水涨起来,从我的肚子涨到胸口,再涨到喉咙和脑勺,涨得把我的眼泪都漫出来了……空空如也,我在心里念叨着,我闭了眼睛,又睁开眼睛去找包京生。我说,你就是这么操的吗,哥们?
包京生呼了一口气,他细声细气回答我,你总算知道了,我就这么操呢。
他把巨大的头颅伏在我胸脯旁边的沙发上,很久都没有抬起来。我侧了侧身子,我只看到他巨大的脑勺在起伏,他呼出的气把沙发弄得像风箱一样地叫……
后来这个情景就过去了。因为这个情景无论漫长还是短暂,总会过去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泡中的孩子来说,我们富有的不就是时间么?即便你泡不起吧,泡不起妞,你至少还泡得起时间啊。后来,我和包京生坐在沙发上吃东西,喝酒,靠着沙发打瞌睡。过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