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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终须一个了结,不是吗?
云岫和许君胄坐上马车去,车愈行愈远。狭小的车厢里,两人皆无言语。许君胄把她轻轻地揽在自己肩上,云岫没有拒绝。低低的哭声响起。
转眼到了中午,风哀雪豪,聂萦离却仍在床上歪着打瞌睡。梅靖池不让人打扰她,连饭菜都送到屋里去。不多会儿,梅靖池也亲自登门去,见她歪歪扭扭地靠在桌子边上,不由道:“坐无坐相,不成体统。”言语间无非慈爱,毫无严厉。
“外公怎么不去店铺?”
“这种天气,外公的老骨头可劳动不起。”
聂萦离往窗缝外一望,登时抽了口冷气道:“还是屋里比较暖和。”说完又去熏炉那儿烤烤手,染得衣带飘香。
“对了,濯玉前些天来了,你去了芦雪滩,他也不能停留,就回庾州了。”
聂萦离此时方想起来,懊恼万分。
“濯玉真是长大了,温文尔雅,待人以诚。他把所做的生意都说给我听,我着实打从心底里高兴。”
聂萦离点点头,道:“看来我也须回庾州去了。”
梅靖池半分惊讶半分平静道:“你真要回去?”
“一切终须有个了结,不为我,只为了我娘。人生一世,许多时候人只能为自己,顾不了别人。”
“好吧。”梅靖池忽然又道:“京城的事,你都了结了?”
“还有什么事?”聂萦离趁势端起小茶炉上的银耳羹来喝,显然心虚得很。
“今早傅阳秋来拜访,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从没来过。”
聂萦离惊讶地凑到外公面前去:“外公,你撒谎!”
梅靖池笑道:“难道要外公出卖你?”
聂萦离娇憨笑笑,撒娇几句,方道:“我可不要再见到他。”
“我闹不懂你们年青人的事,不过你也说凡事都要有个了结,这样拖拖拉拉,可不是我的小萦离。”
聂萦离只顾长吁短叹,梅靖池让她独个想想,又说晚上必须出去和家里人一起用晚饭,她都一一点头答应。
哪知梅靖池刚出门不久,门重被打开,一阵风雪放肆地冲进屋来,吹得聂萦离颤抖一番。她抬头一看,竟是江藏。只见他大摇大摆地一坐,兀自倒了茶水来喝,还不住道:“怎么净是茶,如此雪天,无酒相伴,实在作孽!”
聂萦离斜睨着他道:“你怎么又翻墙进我家?”
“你小时候,我不是经常翻进来看你?”江藏满不在乎。
聂萦离扶额痛苦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八十
江藏喝罢热茶,觉通体舒畅,乐陶陶地往睡榻上一躺,眼睛一眯,方才说道:“听说女儿你被人欺负了,爹爹特来陪你。”
对江藏这种耍赖占便宜的架势,聂萦离早都麻木了。“没人欺负我。”
“那你怎么不高兴,要躲到这里来呢?”
聂萦离强辩了几句,怏怏地趴在桌边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很亲密,就不高兴。”
江藏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唉,随他去吧,爱如何如何。”
“或许这是一场误会呢?”
聂萦离听罢,立时正坐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同傅阳秋这么熟络,替人家来当说客?”
江藏却不为所动,在睡榻上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道:“难道我不能是为了云岫丫头来的?”
聂萦离语塞。云岫既然是小云儿,那些悲惨的遭遇她必然都经受过了。一想到这儿,聂萦离心中就涌起同病相怜的感慨来。这件事上,云岫是没有错的,她再遇到傅阳秋,或许是上天垂怜,将属于原本的幸福送还给她。可是自己呢,是来得晚了一步,不曾先认识傅阳秋;还是来早了一步,不曾认得他才好?那么这时的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进退两难?万缕思绪,千般烦恼,瞬时搅在一块,成为一团难解的乱麻。
聂萦离颓然说道:“我要回庾州。”
江藏终于坐起身来道:“你从来都是知难而上,哪怕是去芦雪滩,性命临危,都不退让一步。怎么这会儿像个小老鼠,躲在洞里不肯出去?”
“我能如何?难道我去逼着他抛弃云岫?”
江庾嘿嘿笑道:“无论如何,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聂萦离防备地瞧了瞧他,始终觉得他逃不脱吃里扒外的嫌疑,佯装生气道:“不许再说,要不然我就让你的江声楼再也回不来!”
江藏被她逗得大笑:“我那侄儿可被你欺负得惨喽,可是他不知道,你真正是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的!”
“知道就好!”聂萦离得意笑笑:“江家那里,你准备怎么安抚?我想那位大伯父肯定不会放过我。”
江藏拍拍她的肩膀说自己会去处理,让她放心。这时门忽被敲响,有人在门口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聂萦离想定是江藏声音太大,招引了人来,一边瞪瞪他,一边打个呵欠道:“没什么事,我要再睡一会儿。”这厢将人打发走,再对江藏道:“你也走吧,被我外公发现,定拿你当贼。”
江藏一走,屋子里顿时空静起来,聂萦离方才逗趣的好心情也都凉了一凉,尽管有婢女来送东送西,她也再不说话。忽然再有人又敲门来,她一阵烦闷道:“不用再送东西!”
门口沉默了半晌,方才怯生生道:“小姐,有位公子送了封信来——”话音未落,门就訇然大开,聂萦离抽过信来打开一看,是傅阳秋的笔迹。只见上面写道:“风雪山渡口,子未至,予不归。”她将信攥在手里,心里:“竟然威胁我?我偏偏不去!”于是将门关上,从书案上捡起一本书来看。
冬日白昼短如一曲清歌,方是未时,空云黯淡,房内都须掌起灯来。她将书扔在案上,往门外瞧瞧,寒风飒然不止,雪倒是小了许多,吸一口气,寒气直欲冻煞肺腑。她当即到衣架上取了蓑衣披在身上,恰有丫环进来送手炉,她道:“和外公说一声,晚饭我不吃了!”出门又让人到马厩挑匹快马牵来。家仆见她一脸慎肃,不敢怠慢,只见她抓紧缰绳,轻松跨上马背,再一扬鞭,绝尘而去。待梅靖池闻听消息赶来,已只见绰约背影。梅靖池忙让两人快马跟上,确保她一路无虞。
其实接下信后,聂萦离虽嘴上说不理睬,看书时却心猿意马,视线总无意地落到信上面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不时看书,不时看信,再又移开视线,如同生了心魔,最终还是敌不过,她心想:“外面风雪那么大,不知他冻成怎样?且去听他有何说辞,再恼他不迟!”想到这儿,她狠狠加上几鞭,待到落日时分,终于来至江边。
那时风雪山渡口行人绝少,船轮停歇。由山顶俯瞰下去,满目滔滔莽莽,浩然一线。寒风冻雪随着波浪翻覆起落,喧呼低吼,震人心魄。聂萦离驻马端坐,远眺开去,江边只有零星几人踽踽而行,不见傅阳秋的身影。她想:“果然是骗我!”就要掉转马头回去。这时身后隐隐传来叫喊声,回头一瞧,见有人冲风冒雪而来,等到跟前,才发现是镇武侯府的一名侍卫。
聂萦离故意问道:“你家公子在哪儿?”
“请姑娘上船!”
聂萦离扒了扒风帽的沿儿,努力往远处一望。原先她见江边一幢黑魆魆的影子,没多注意,现在才看清是一艘大船。“故弄玄虚。”她哼了一声,催马向船边行去。
一艘楼船呈现面前。船身长而宽,上有二层楼阁,屋顶几乎全被雪覆住。各处窗户皆以夹絮布帘遮起,因而看不见里面。聂萦离上了船,将蓑衣递给迎来的婢女,进到暖意醺醺的花厅中去。厅中四处皆无傅阳秋的身影,只有白霓欢呼着迎上来道:“聂姐姐!”吕彦廷也走上来寒暄。
聂萦离不明所以,被白霓让到桌边坐下,给她斟了暖酒。她啜了一口,道:“这——”
白霓又抢着道:“聂姐姐,我要回严州去了,侯爷伯伯雇了这条大船让人送我。”
“我还以为——”
吕彦廷听她只说半句,抿唇直笑。
“聂姐姐是不是接到了大哥的信?”白霓问道,眸子里闪着古灵精怪的光。“本来大哥是在这里的,但是我说聂姐姐你讨厌他,怕他在你会走掉,就撵他走了。”
这样的说辞,聂萦离顿感尴尬和意外,但也不好说什么,只举杯道:“一路顺风。”
白霓实在是个活泼好动的姑娘,一边给聂萦离夹菜,一边嘴巴时刻不停,说东问西,总不离傅阳秋的事,句句讨厌可恶之类,却是娇声暖语在为傅阳秋说情。聂萦离装作懵懂不知,一笑而过。
只听吕彦廷笑道:“小白,你喝醉了。”
白霓一听,皱眉道:“不许喊我小白!”其实面颊生霞,话已说不利索。她走到床边扒拉开帘子,见漆黑一片,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