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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马!”聂萦离别过脸去,娇嗔道。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稳坐马背。聂萦离迟疑再三,方将手臂环在傅阳秋腰上。傅阳秋含笑不语,欣然扬鞭策马。
山道上风雨飘摇,聂萦离却觉如三春暖阳般,身心舒畅。她又觉傅阳秋浑身被雨浇得湿了,不由关切问道:“雨急风大,蓑衣还是你穿吧。”
“就快到了。”
聂萦离知劝不住他,心中焦急,不住地透过雨帘四处张望已到何处,这一张望,顿生疑惑:“若是去芦雪滩,这会儿必该经过七里岩,难不成还没到?”
“这条山路,萦离你都记下了?”
聂萦离得意道:“但凡我走过的路,一次就能记住个七七八八,更何况我已走了多次。不信,你若问我京城的里坊街巷,以及出城的几条大道小路,少有我不清楚的。”
傅阳秋呵呵笑了几声,忽然问道:“永嘉坊东南靠近仙阳湖边的那座宅院,你知道吗?”
“傅公子有话请直说。”
“你似乎很喜欢去那里。”
聂萦离眉头一皱,傅阳秋竟然跟踪她到了永嘉坊,莫非他已知晓自己是江庾的真相?可若他知道,必不会再与她谈笑风生。于是她不动声色道:“怎么,傅公子也对那座宅子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只有萦离你——而已。”这一句,似是平常玩笑,又似乎无奈一叹,听得聂萦离心中五味杂陈。在这件事上,无论她为自己找出多少个无意欺骗的理由来,都无法抹杀心中深藏的愧意。有时候她甚至想,如果当初那笔生意她不曾争强好胜,定要赢在手中,也不会同傅阳秋结下这么深的渊源。究竟时光难返,世上也不曾有后悔药此物,再多懊恼,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她一时思绪纷乱,只听傅阳秋道:“到了。”她一惊,四下一望,更是惊异不止:“这——这是哪里?”
傅阳秋先下了马,不由分说将她扶下来。她微有愠色:“你——你骗我,我要回城!”她自是心焦万分。傅阳秋放开马缰,马仰天一嘶,撒欢跑去。他再牵起她的手来道:“我怎么骗你?不过走了另外一条路。”
聂萦离再是不信他,嘟囔着嘴被拖着往前走。“狡辩!”
傅阳秋不再应她,径直穿林而过,来到一汪碧魄般的湖水边时,才道:“雨这样大,萦离竟舍得我再淋上半天吗?”语气颇是哀怨。
聂萦离一看,湖边竟有一座阴满青苔小石屋。她再看傅阳秋浑身湿重,攒眉叹气道:“那还不快进去!”
石屋里面分为两间,一间大些,沿墙砌出宽旷的炕床,厚实的柴草铺于其上;一间小些,竟储着不少柴火、干粮,还有风干的腊肉之类。聂萦离乜斜着看了一眼傅阳秋道:“你还不是骗我,一看就是处心积虑。”
傅阳秋笑道:“山里猎户每每出来打猎,最少要两三天时间。他们就在山里砌几处这样的石屋,一来可以落脚,二来若有山里过夜的行人,也能派上用场,好歹有片瓦遮头,比风餐露宿好得多。”
“听你卖弄?你就是个骗子!”
两人边斗嘴,边烧起火盆,又装了满满一铁锅湖水,吊在上面烧开。聂萦离从木门里望出去,只见碧澄澄的湖面开阔,如头顶空苍一般,雨意迷蒙。参天树木似墨化,矗立湖边,只余湿黑的影子绰约可见。或金黄或胭红的落叶,被雨打落,落在湖面,时而打着漩儿。山林空静如无一物,泼天的雨声听得太久,也渐渐被耳朵忽略,唯柴火偶尔的噼啪声引人回头看顾。
傅阳秋脱下外袍搭在一边烤干,可身上依然半湿不干。寒气入体,不一会儿就鼻塞、咳嗽起来。聂萦离回头看他咳得满面潮红,歪头笑道:“我还以为公子是铁打钢铸的,风雨不侵,却原来不是。”
“既是为你,病也心甘。”
“好听的话想必无须打草稿,张口便来。”
“是啊,对着萦离你,我便只会说甜言蜜语啦。”
聂萦离正在喝水,当即呛了一下,猛咳起来。傅阳秋伸手帮她拍背,她却作势躲开道:“都怪你!”
流光悄逝,夜雨敲窗棂,篝火在室中闪烁跳动,烘得人周身暖和。两人同卧在炕上,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炕上柴草厚实软和,将两人掩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竟似无人。睡意沉重袭来,不消一会儿,聂萦离已是入梦。傅阳秋支起身,望了她一眼,方才安心睡下。
夜深静,梦正酣。
梦里桃花夭夭,如云霞灿,漫天漫地皆是。聂萦离在其中婀娜走来,不似观花,却是寻人。转过几条径陌,苦寻之人正在山花烂漫里朝着她笑。她不由喊道:“傅阳秋!”傅阳秋则遥遥地冲她招手,她喜色逐眉,恨不得飞过去。哪知只到半路,傅阳秋却被遮天的大雾罩住,再是不见。她焦急起来,方寸大乱,如纱网中失了方向的蝴蝶,四处乱撞,苦苦寻不到出口。忽然天色大变,黑云笼罩,她正惊惶,只见傅阳秋赫然出现在她面前,一脸怒容:“你也骗我!”她连忙道:“不是——我不是——”她满心满口地要解释清楚,可是一阵阴风起来,黑云涌动,傅阳秋的身影竟似被吹动,随风而上,再是捉摸不着。
她跌坐地上,苦笑,泪流,她不知一生的忧伤为何齐聚于此,催她放声大哭。
“咣——”一记洪钟入梦,聂萦离惊觉醒来,只道满腹凄凉未尽。她痴坐半晌,依旧苦笑。她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梦,她竟已对傅阳秋有这么深刻的眷恋!然而那些恼人的爱恨,究竟是不由人自己做主。
她擦擦额上的汗,发现傅阳秋竟不在炕上。打开门来,迎进一室秋凉。雨早停住,落叶被雨水泡得发胀,颜色却更鲜润,一眼望去,满地五彩纷杂,明丽耀眼,让人如觉身在画境。远处,有人穿着一袭碧玉般的衣袍,映在澄澈的湖水中,融洽合一。
她不由露出笑容来,信步走过去,瞧他全神贯注地盯住水面,手中还持一根削尖的木棍。说时迟那时快,机会已到,木棍猛然刺下,再一提起,却是空劳一场。
聂萦离在湖边笑得直不起腰来,傅阳秋回头道:“离水远些,你的影子一动,鱼可不就跑了啦!还有,不许笑!”
“这怎么怪我,明明是你技艺不精。”
“多试几次便可!”傅阳秋说罢,又提起木棍来。可惜他连运气也不好,半晌竟连个猫鱼也未抓到。
聂萦离瞧见他一脸的失望,多次告诫自己不要幸灾乐祸,可最终还是未忍住,噗嗤一声笑倒。傅阳秋回到岸上,等她笑得气力也无,方道:“我是为了你才来抓鱼的。”
“我不爱吃鱼。”聂萦离故意道。
傅阳秋点点头,道:“那好吧。”丢掉木棍,冲聂萦离走来。聂萦离知道把人惹恼了,当即拔腿就跑。可她方才笑得太过,浑身力乏,跑不过十步便被傅阳秋拎住衣领,揪到他怀里去。
“放开我!”她作势挣扎几下。
“喜不喜欢吃鱼?”傅阳秋威胁道。(文-人-书-屋-W-R-S-H-U)
“不喜欢!”聂萦离一边避开他搔痒的手,一边硬心肠道。可她到底撑不了太久,不一会儿便告饶道:“好了好了,喜欢喜欢,喜欢得很!”
傅阳秋忽然狡黠问道:“喜不喜欢我?”
聂萦离一时未反应过来,“喜欢”二字冲口而出,再想收回已是不及。她难为情道:“你这是耍诈!”
五十一
傅阳秋放开她来道:“我只求这两个字,无论真心与否。”,而后在树林中信步走开去。聂萦离站在原处看他,唇边慢慢露出笑意来,仿佛薰薰南风吹得七月的白荷苏醒,催它绽开心底最馨香的花蕊。她暗笑自己的虚伪,也笑傅阳秋竟有如此的耐心和包容心,等她的甘心情愿。
傅阳秋亦时时回头来看她:“怎么,被我感动了?”
“我又不是木石——”聂萦离见他就要走过来,连忙转口道:“我想傅公子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山里。”
“怎么?”
“傅公子想必是去了春水山院,知道我留书出走,所以来追我。”
傅阳秋点点头道:“我确实是帮忙来着。”
“傅公子原来是这样帮人家忙的。”聂萦离发笑道。
“我只说帮忙去追,从未说会带你回去。”
聂萦离瞧着他一脸心安理得的表情,耸耸肩,而后问道:“傅公子去春水山院做什么?”
傅阳秋似乎早知道她要如此问,慢悠悠朝她走近两步,道:“我不是去看你吗?难道你忘记我们约好的?”
聂萦离当然记得傅阳秋走的时候抛下的那句敷衍的话,可她想要知道的绝非这些。“怕还有别的事情……”
“萦离以为是什么事?”傅阳秋再是逼近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