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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呀?”董小宛问。
“是个和尚。”
寇白门笑道:“秃头也有艳福,肯定是风流禅师。快说说,他有什么佳话。”
卞玉京拿起一个梨子边削边说:“他不是一般的和尚。他的法号叫佳弥,因为爱上一个大家闺秀遭到那女子父母的反对,便一气出家了。连皇帝爷都要请他讲禅。听说十八年前,他在京城讲禅,皇帝听得入迷时,他忽然不讲了。皇帝急了,便问何故,他说他突然看见两个儿子伏在肩上。皇帝就说:”想有儿子还不容易,寡人赐你两个宫女。‘一年后,他真的扛着两个儿子又进宫给皇帝讲禅去了。“”哈构构构… “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桌上的梨子滚落地上,金灿灿的和地上的落叶一样不幸身处衰败的季节中。
她们头顶的天空中正有一股寒潮在悄无声息地移动。
三个女人告辞时,天已经黑了。
说来也巧。第二天傍晚,佳弥和尚就提着一葫芦酒,扛着禅仗来到了钓鱼巷。他径直走去敲董小宛的门。门开处大脚单妈伸出半个身子说道:“死和尚,天都快黑了。化缘的时辰过了,就是佛祖也要睡觉呀。”说完就要关门。佳弥把禅仗一伸,卡在门框上,说道:“我不是化缘的。我要见你家小姐。”
“小姐今天不舒服,不见任何人。”
“她只是不见人。你看清楚,我不是人,我是和尚。”佳弥把禅仗使劲朝里面挤。
大脚单妈抵挡不住,喘着气说道:“好汉汉,你等着,我去通报一下。看小姐见不见你。”
佳弥和尚笑嬉嬉递上一张信封大的名字贴,侧着身子挤到院子中。大脚单妈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就站在那儿,别乱动。”
董小宛正在阁楼上照着《芥子园画谱》学画山水。惜惜在旁边细细地研磨一砚墨汁,楼房中飘浮着一股油墨香味,很像一丝淡薄的记忆,深处其中的人会感染上怀旧的气息。
大脚单妈送来名帖时,董小宛刚刚提起毛笔在宣纸上点了一点。她接过名帖,看到佳弥的名字时,心中怦然一动:昨天卞玉京才提起这个人,他就来啦,大概是缘份吧。让我会会这个风流人物。便叫单妈准他进来。单妈觉得那和尚不成体统,心里怪怪的。走下楼来,朝和尚道:“我家小姐请你上去。”佳弥拔开葫芦朝嘴里灌了一口酒,将禅仗插在花圃中,朝单妈挤挤眼,朝阁楼走去。
单妈扭头看他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心里一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拴好大门,兀自捧着头坐在门槛上想。她想起小宛出世那天,她在船头倒血水时,瞧见的那个古怪和尚就是这个胖乎乎的和尚。难道是天撮的缘份?
佳弥和尚走上楼来,看见案桌上铺着宣纸,便嚷着要画一幅大画。董小宛见他肥胖的身躯之中竟包含着一股非凡的气韵,知他是个拓落不羁之人,平凡礼节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便去一半人高的景泰蓝大瓷瓶中抽出一卷长七尺宽四尺的大宣纸,案上摆不下,就铺在地板上。这时惜惜端上茶来,佳弥和尚把手一摇,指指酒葫芦道:“贫僧以酒为茶。”
待惜惜在一个大砚中磨完墨,董小宛便奉上一支巨大的羊毫笔。佳弥却道:“贫僧作画不用大笔。”说完,他就脱了鞋露出一双大脚来。董小宛和惜惜都很诧异,却未作声,只想看他有什么古怪手法。只见佳弥将大砚盘摆到地上,双脚伸进墨汁,然后笑哈哈在宣纸上走出五个脚印来。说来也怪,那五个脚印在宣纸上的布局非常合理,个个像游鱼一样鲜活,整个画面既活泼有趣又略具悲伤的感觉。董小宛拍掌赞道:“好画。”佳弥更是得意,又拿了笔在脚印上随便圈点几下,五条鱼就完整地呈现出来,没人能看出那是五个脚印。佳弥和尚在地板上也留下几个脚印,惜惜满脸不高兴。佳弥领会她的意思,笑嘻嘻地下楼去了。院子后面靠花墙处有一口井,当时秋风吹得猛烈,树木发出嘶嘶鸣叫,落叶飘飞在树影斑驳的地上,寒意袭来,佳弥却毫无感觉似地脱了衣袍,就用井边的水桶打上水来,从头顶淋下,水声哗哗直响。他全身水淋淋的,被淡档的夜光一照,银亮银亮地铺上了一层幻觉色彩。
大脚单妈刚要上床休息,听见水响,只道是小宛要用水,忙跑来帮忙。看见井台边一个肥壮的男人裸体,惊得叫了一声,她转身就跑,不慎踩上台阶边缘的青苔,着着实实摔了一跤。佳弥和尚听见她转过墙角还在骂:“死和尚,死和尚。”
佳弥抬头朝阁楼望去。董小宛正倚在窗前静静地望着他。
她背着对着烛光,像一片薄薄的剪影。佳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她的明眸正闪烁着光芒,像云层中的星星(云层中的星星也许是最冷漠的)。她头上的几根发丝被秋风吹起,流露出生机,否则,佳弥和尚会误以为那只是一幅画而已。佳弥和尚就这样提着水桶、光着身子,站在冰凉的秋风中看得痴了,偶尔有落叶拂过他的胸脯,发出干脆的碰撞声随风而去……
那天晚上,佳弥和董小宛同床共枕。他的古怪行径连同房间中摇曳不定的昏暗的烛光一起成为董小宛最深刻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记忆更加鲜明,在她今后的一生中起着某种警戒的作用。
和所有狎客一样,佳弥将小宛抱上床,他搓揉的部位和方式都不特别,总让人想起某种《春宫图》。那模样,使她想起哺乳的婴儿。她抚摸着他光光的脑袋,感觉像冬天的暖手炉一样烫手。就在她自身血脉奋张,咬紧牙关,张开双臂去搂紧佳弥和尚的身躯时,古怪的行径突然发生了。所有突然发生的事件,都令人措手不及。此刻的董小宛也同样措手不及。
当时,一轮初升的明月挂在敞开的雕窗中间,分外明朗。
伏在董小宛身上的佳弥瞧见她胸脯上的汗水反射的一片亮晶晶的月光,便抬头朝窗外望去,刚好看见一只蜘蛛顺着丝线从窗棂上吊下来,正吊在月亮的中心。恰好没有风,月亮就像被蜘蛛钓住似的静止不动。一片明净的禅机顿悟穿过了佳弥的思想,这是多年参禅的必然结果。他轻呼一声:“啊。”便欠起身离开董小宛,跨下床来。他站在房间中间,盯着窗外的明月,双掌合什朗声念道:“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董小宛坐在床上,她觉得一个从欲念巅峰抽身而去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但佳弥却做到了这一点。她似乎悟到了另一层极端精妙的不可言传的禅机,一刹那间窥见了人在天地间的本质。
时光停滞了,不知过了多久,董小宛浑身滚烫的欲火也降到了最低点,心中渐渐一片宁静。她看见佳弥和尚穿上衣袍走到案桌前,拿起毛笔,低头沉吟。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走到光着身子的董小宛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很安详地提笔在小宛雪白的胸脯上写了“春满花枝”四个字,然后,扔了笔,头也不回走了出去。董小宛静静地瞧着这一切,人却一动不动。
佳弥和尚走到院门边,忽然想起什么,从衣袍中摸出一个布包裹,回转身,一下就从阁楼窗口扔进董小宛的房间。然后大步走出院门,消失在秋天的浓浓夜色之中。深巷传来几声清脆的狗吠。月亮正将秦淮河照耀得分外宁静,世界如在梦中。
惜惜很早就上楼来收拾房间。董小宛犹自酣睡未醒,胸脯上的字已被汗水弄得模糊不清。她看见地上有个小包裹,便拾起来,知道不是小宛的东西,肯定是昨夜那个和尚留下的。
她心里好奇,犹豫再三,还是将它打开了。首先是一层油腻的粗布,第二层是闪着金属光泽的丝绸缎子,第三层是一些碎棉花,第四层是一张绣花手帕,边角上绣着“卞玉京”三个字。绣花手帕里边是一颗彩色玻璃珠。惜惜从没见过这三种东西。她觉得很漂亮,便轻轻地拈在手中,偷偷地瞧瞧董小宛,然后拿到窗户边对着光线仔细地观察。光线透过玻璃珠射出玫瑰色的奇彩,她迷惑而又兴奋。
小宛醒了,她的目光矜持,内心孤傲而又忧伤。惜惜从她眼底看见某种不属于她的东西,至少有一种像树林中的阴影那样的宁静是她从来都没感受到的。董小宛呵欠连天地下了床,她从惜惜手中拿过玻璃珠,边看边用手擦着眼角,忽然她眼色一亮,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惜惜看见几缕彩色的光线在她脸上旋转。
“这是波斯彩珠丹。”她肯定地说,“我在媚香楼也见过一颗。”
这时,陈大娘走上楼来。瞧见董小宛光着身子站在房间里:“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