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捶打酸涩的腿,眼角不经意瞧见一丛色泽鲜艳的菰菌长在松树的气根旁,她几个箭步拣起其中的一朵。
“太好了,这样就不怕……啊!”她由那朵奇大的菰菌往下看,一双被兽皮包裹的足笔直地站在她跟前。
兽靴、皮裤、豹袍、狐帽,在皮革的包裹下是头完全不经矫饰的长发,他身高腿长,不见一般猎夫的剽悍粗扩,清癯的脸,五官深邃,锋芒深敛,在眉睫间微凝的忧郁造就他冷淳如天外孤星的感觉,不冷,却相形遥远。
他瞅了菰菇一眼,才将目光投向平凡。
她不只脸红,呵出的气亦急遽短促,干净却满是补丁的衣服薄得遮不住寒,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那东西有毒,吃不得。”
“它可以的,如果我空手回去——”战栗掠过她薄薄的身子,恐惧浮上了眼。
她的恐惧那么明显,她怕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如果生命的威胁抵不过你心中的畏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这些东西是她半天来仅有的收获,午膳没了着落,回去怎么交代?
她挣扎许久后再抬头,四周哪来什么人迹,寂静的雪花飘啊飘,落入她脚边两个浅显的鞋印里。
她遇见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天山下的兽皮交易市场——白杨沟。
白杨沟资源丰富,除森林外,还出产雪莲、党参、贝母等名贵药材。山区还有许多珍贵动物,如银狐、雪鸡、扫雪,更有獐、麝、白狼、苏门羚等等。
也因为天然资源这般富饶,诸多的山夫野樵猎人终年都在此地徘徊,又将狩猎的成果带到白杨沟的兽货交易地点“野人铺”换取吃食及银两。这天,又是半年一次的易物大会。说是大会只因更往远方或深入博格达峰山脉的猎人都会在这一天聚集到白杨沟,或许换取相互资讯,或许更新猎器,总之,诸般理由,不一而足。
原来还暖的气候在晌午时分飘起了初雪,寒风凛冽。
陆续由野人铺出来的猎人们个个面带笑容,揣着银两不约而同地往不远处的茶楼酒肆而去。辛苦大半年,如今,手头宽裕,总该犒赏一下自己的辛苦。
这也是白杨沟在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了。只要是开门营利的商家莫不是门庭若市,交易热络。
忙碌的野人铺里,年轻的掌柜五指如飞地拨弄着算盘,结算一天下来的进货量,一旁收购的皮毛则由学徒负责将之搬到后头的仓库。
他拨了会儿算盘,心不在焉地频频眺望屋外天色。
学徒来去好几趟终于忍不住了。
“掌柜的,你不会在等天山顶那个怪人吧?外头风雪交加,或许来不了了。”
“你懂什么?干活去。”掌柜赏他大白眼,顺手又拨了颗珠子。小学徒耸肩。说来,他们掌柜的也算怪人一个,明明长得一表人才又什么都懂,这白杨沟识字的人没几个,他却春联书信样样皆通,怎么看也不像是肯屈居在这荒郊野外的人,偏偏他就是待了下来。
“掌柜的!不是我爱说,你瞧,风雪都吹进屋子里来了,再不关门,咱们野人铺就要变成死人铺了。”他冷得猛打哆嗦,连鼻涕都要结冰了。
“等他来交货咱们才关门。”
“等……”想他小宋对白杨沟的一切,上至徐家大婶前天添丁,那小兔崽的屁股有颗斗大的痣,下知平家酒鬼老爹昨儿个又因为赌输打女儿出气,偏偏对自家掌柜和天山怪人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搞不清楚。
谈到他们之间呐……
“你来了!”是掌柜掩不住兴奋的声调。
好个说人人到,说鬼……呸呸!
“你晚了?”掌柜潇洒从容的笑靥里潜藏着好奇。
“嗯。”走进屋里的人惜言如金,除了把一叠上等皮货交付掌柜的之外,仍是静止的状态。
掌柜一点也不见泄气,那男人的到来已经抵过漫长的等待,见他平安完好,才是重点,至于闲聊,那简直是奢望了。
“还是老规矩?”生鲜瓜果,不可或缺的老酒。他要的就是简单又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他不在乎高昂的皮货究竞价值多少,只取他认为必要的。
男人沉吟:“另外,我要一锭金子。”
年轻的掌柜面露一丝惊讶。
“有问题?”虽是问句,却不见他冷寂的脸有任何不寻常。
“你从来不要钱的,为什么?”就算他要的是这间小店,他绝无二话,只是他的要求太稀奇了。
对任何人来讲,钱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但是对他——独孤吹云,他会坚持夜空里的满天星光比黄金高贵得多。
“不为什么。”
看来是休想从他比蚌壳还紧的嘴巴套出什么,这认知他早就有了,多此一问,总是不甘心嘛!
他每年守在这荒山野地,半年开一次店,全是为了独孤吹云,盼他多说几个字的话,是人之常情。
“一锭就够了?”
独孤吹云连回答也放弃,只拿黑色的眼瞳看他。
海棠逸弯腰拿出两锭黄澄澄的金子。
“喏。”
独孤吹云对多出来的一锭金子看也不看,收进随身的褡裢中。
“明年见。”
“大哥……不,吹云,眼看暴风雪要来了,赶明早再上山吧?”
他从不在白杨沟留宿,就算大打雷劈,刮风下雨,总是交完皮货马上回天山顶去。
“云虎在等我,不能。”
海棠逸自我调侃地露齿一笑。
“你在乎的根本不是它。”
独孤吹云不语。他经年累月不愿和人类打交道,就算面对的是曾跟随他多年的战友,仍是缄默居多。
“别以为我会打退堂鼓,咱们这辈子是耗上了,你一天不下天山,我就等你一天,反正八年都过了,我不在乎以后再一个八年或十六年。”要不是他受不了博格达峰冰封雪冻的天气,他才不愿意像个呆瓜似的只为确定他是否安然无恙,而死守在白杨沟。
独孤吹云肩头一僵,许久才缥缈轻语:“落拓江湖不知年,宝刀已老。”
“我无意江湖,逼你下山是因为够了!你守着她都八年了,情至意尽,她该满足了。”
独孤吹云并不强辩或解释,他遥望不见星子的夜空。
“该结束的人是你,以后,我不会再下山了,你也可以将这办家家酒的店收起来,回北大荒去,一个堂堂的‘八荒飞龙’委屈在白杨沟不值得啊!”
“你想出尔反尔?!”海棠逸看似尔雅的脸勃发着怒气,“你敢从我的眼前消失,我会马上联络另外五个人将你绑下山。”
当年独孤吹云让了王位,带着妻子的尸体独上天山,临走前无奈地被迫与他歃血宣誓,海棠逸才有探访他的自由。他可以由着独孤吹云长住天山,却不代表肯任着他自生自灭。
“你不敢。”他撂下话,准备离开。
风尘群龙早就分崩离析,形同解散,而罪魁祸首就是他。
“吹云!”海棠逸气结。
不管如何,他还是他心目中的王,风尘群龙的龙首。
一任雨点般的拳头落到身上,平凡清楚地听见拳头和肌肉接触所产生的声响,因为痛过了头,四肢只能蜷缩成任人攻击的卑微姿态。
墙角的平骏被吓傻了。
“够了,平老,你再这样糟蹋下去,她可就不值钱了。”懒懒的声音可有可无地阻止平老爹无情的殴打。
“死丫头,不识好歹!可是谢员外看得起你,你才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九姨太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你答应,往后,吃香喝辣哪样少得了你,答允吧!”平老爹软硬兼施,一顿饱拳后施以诱惑。
平凡撇开头,用沉默拒绝。
对向来吝啬给予关爱的父亲,她已经彻底地心冷了。
“了不起你就像小妹一样把我卖了也好过去做这种人的妾!”俗绿厌红的暴发衣着掩不住谢世闵水桶般的大肚皮,因为过多的油脂压迫,使得眼睛只剩细细的一条线,虽然穿金戴银,粗大的金链和金戒挂满脖子以及十指,却只让人觉得俗不可耐。
谢世闵不悦地挪动肥胖的身体,一派狗眼看人低的口吻:“平元章,你不是拍胸脯说没问题的?真不行,我也不要了,你还是把咱们的赌债清一清吧!”他摇晃着手中的借条,肥脸上净是奸笑。
“是是是……”平老爹打恭作揖只差没磕头。
他哈巴的嘴脸一转身又成一片戾色。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是养不起你这赔钱货了,再说我也收了谢员外的聘金,从今天起你已经不是我平家人了。”
平凡扶着墙壁站起身,心酸满腹,她自嘲地抿嘴。再坏,也就这样了,留在这间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