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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只字不提林依要退亲一事,只道:“二郎,与你打个赌,只要你考中进士,我就能让林三娘嫁你,如何?”
张仲微先是欢喜,可仔细一琢磨,这赌约于杨氏并无好处,她为何好心帮自己?他向来不会拐弯抹角,心中有疑惑,就直接问了出来。以杨氏精明,怎会做无利之事,但她只是微笑:“我拿你当亲儿,替你打算,你倒疑心起我来了。”
张仲微听出她话语里有怨气,不敢再问,又想,不论如何,考个进士总没有错,于是谢过杨氏,回房苦读。流霞收拾了茶盏,道:“二少爷一门心思都在林三娘身上,二夫人却想方设法要退亲,林三娘半句话也不敢与他多讲,他怎沉得下心来读书。”
熏炉里有块香饼燃着,杨氏盯着那烟望了一时,出声道:“林三娘在哪里?”流霞自窗子朝外望了一眼,回道:“在家呢,我请她过来?”杨氏摇头道:“不必,我去瞧她。”
她站起身来,扶了流霞的手,朝偏房那边去,进得屋内,一阵淡淡香气扑面而来,原来是桌上一只粗瓷瓶,插了一把野菊花;四面环顾,一床、一桌、一柜,床下隐约/奇/可见两只/书/衣箱,房内陈设,实为简陋,但靠窗却有一张书桌,有笔,有纸,一只竹节做成的笔筒,立在算盘角上;林依正坐在桌边,捧着本书,专心致志翻看。
青苗自外面回来,瞧见杨氏与流霞静静立在门口,忙上前招呼,往屋里让。林依听见声音,这才晓得来了客,忙起身相迎,笑道:“看书入了神,竟没瞧见大夫人。”
杨氏落座,接了青苗递过来的茶,望向书桌,问道:“甚么书叫三娘子这般入迷?”
林依大方取了书与她瞧,原来是本《齐民要术》,道:“眉山城到底小地方,我买了好几本农书,只有这本看得,其他都是胡诌。”
杨氏笑道:“你不晓得,许多写农书的人,自己根本没下过地。”她将书随手翻了几页,仍还与林依,道:“我那里有本《四时纂要》,你若想看,我叫流霞取来。”
林依欢喜谢她,又惊讶问道:“大夫人也看农书?”
杨氏道:“大老爷在任上时,也曾置过几亩地,后来三郎病中缺药钱,才卖了。”说完命流霞回房取书,又吩咐青苗:“我那里农书有好几本呢,你随流霞姐姐去瞧瞧,看哪些三娘子没得,就拿来。”
这分明是要支开下人,好与林依讲话,青苗却转不过弯,兀自道:“我认不了几个字,哪里晓得三娘子要甚么……”一语未完,被流霞硬扯着出去了。
自家丫头不够机灵,林依有些不好意思,面儿上讪讪的。杨氏善解人意,忙道:“老实些才可靠。”林依一想也是,不然为甚么拿冬麦换了她来,遂展颜笑了,又道:“大夫人所来何事?是退亲一事,二夫人不同意?”
'正文 第五十六章夫妻吵架'
杨氏亲自起身,关了房门,再才重新坐下,道:“退亲的事,我没与二夫人讲。”
林依奇怪,问道:“为何?”
杨氏道:“二郎正在苦读,以备后年科考,此时提退亲一事,势必叫他分神,因此我没去讲。”
这层干系,林依真没想过,此时经杨氏一提,觉得有理,不由自主轻轻点头。杨氏瞧在眼里,道:“你与二郎的婚事,乃是老夫人订下,老太爷也点过头的,此时尚在孝期,就算二夫人要提退亲,也至少是在两年后。”她讲完理由,又与林依商议:“既然如此,你何不再等上两年,就当是为了仲微前程。”
林依素来心细,想到,张仲微前程,与她杨氏何干,为何如此热心快肠?因此,她虽认同此话,但却未立时同意,先问:“是仲微求大夫人来与我讲的?”
杨氏摇头,道:“是我自己的主意,仲微是我侄儿,自当替他考虑。”
林依暗忖,杨氏用心不可得知,但讲的这些话却是有道理,于是便答应下来。杨氏将张仲微前程看得极重,见她点头,很是高兴,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告辞。林依亦起身,问道:“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青苗还在地上睡着,指不定哪天就病了,我看大夫人还有一间偏房空着,可否一并租与我,我拿来与青苗住。”
杨氏正是缺钱的时候,有人要租屋,哪有不肯的,忙点头应下,又道:“每月百文,如何?只消把那间的钱,你现住的这间,还是不收钱。”
林依福身谢过,送其到门口,待青苗回来,遣她去送赁钱时,却是照着两间房的价。杨氏收了钱,在手里掂量,问流霞道:“你觉着林三娘是甚么意思?瞧我们家穷了,有心帮一把,还是不愿欠我人情,免得拿人手短?”
流霞认真想了一时,笑道:“依我看,林三娘有大智慧,自然是两者兼有。”杨氏也笑起来,道:“这样才好,我宁愿她心眼子多些,也不要个蠢物。”田氏就在一旁,这话有含沙射影之嫌,叫她神色黯然,默默退至自己卧房,大哭了一场。只可惜人人都有事情要忙,谁有功夫来搭理一名寡妇,独自伤心罢了。
林依虽不信杨氏好心,但还是将她的话听了些进去,再与张仲微打照面时,不像先前那般冷颜,免得令他难过,影响了读书的心情。张仲微以为她心思回转,反倒安定下来,全心投入备考,每日除了背书,就是写文章,轻易不踏出房门。方氏瞧在眼里,喜在心里,与张梁玩笑道:“男人都是一时的热度,没几日就倦怠,你看仲微,如今只在房里苦读,根本不搭理林三娘。”
这玩笑话着实没水平,叫张梁听了难受,遂板了脸斥道:“你身为仲微娘亲,竟讲得出这种话,亏得你们方家还自诩书香门第。”
方氏最恼他张口闭口“你们方家”,顿时也黑了面,指使任婶把冬麦掐了几下,威胁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捣甚么鬼,别忘了还在孝期。”
张梁恼羞成怒,反击道:“外头谣言纷纷扬扬,都道爹是被你气死的,我念你为张家育有两个儿子,只当没听见,你倒好意思指责起我来。”
任婶在旁默默念经,罢哟,你们二位,大哥不消讲得二哥,这些事体抖落出去,丢死个人,还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方氏骂不过张梁,又怕他丢板凳,便将气撒在了冬麦身上,骂道:“好吃懒做的妮子,杵在那里作甚,还不去田里把地翻一翻。”
冬麦是丫头,就算与张梁有私,也不敢在正室夫人面前顶嘴,只得委委屈屈转身朝门口走。张梁认为方氏是在给颜色他瞧,讥笑道:“咱们家的田,不是都租与了林三娘,哪里还有地可翻。”
方氏见他当着下人的面嘲讽自己,火气窜得老高,还嘴道:“怎么没得田,我随嫁田里不是还有几亩旱地?若不是你三年一赶考,花费惊人,变卖了我的田,还有水田给她翻哩。”
哪个男人不忌讳别个讲他吃软饭,私下埋怨也就罢了,她竟当众掀人老底,特别是冬麦还在场。张梁此刻杀了她的心都有,遂将任婶冬麦都赶了出去,关了房门,与方氏一架大吵。
任婶走出门来,立时听到里头传来呯嗙之声,连忙跑到墙边站定,不许任何人靠近。她顾及方氏脸面,冬麦却是幸灾乐祸,走到厨下,站在门口道:“杨婶,我来帮你做饭。”
此话一出,别说杨婶,就连隔壁厨房门口择菜的流霞都惊讶:“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冬麦竟要下厨。”
冬麦说是来做饭,不但不进门,反倒往后退了两步,好让流霞听得更清楚:“二夫人正与二老爷不对付呢,我哪敢去触霉头,这才来厨房躲躲。”
女人天生爱八卦,流霞不由自主抬头,朝正房那边望去,杨婶手里还举着锅铲,也跑了出来,倚门远望。冬麦暗笑,还嫌场面不够大,又去张伯临房门口,向如玉悄悄招手。
如玉心里,自己是跟张家儿子的,冬麦是跟张家老子的,矮了一辈,于是对冬麦颇为尊敬,见她招手,连忙搁了墨条,跑出去问道:“冬麦姐姐有事?”
冬麦“好心”道:“二夫人正与二老爷吵架,你暗中提醒大少爷些,免得他误打误撞跑了去,被哪个迁怒都不好。”
如玉谢过她,却不回房知会张伯临,先朝东边张望,啧啧道:“还真是在吵,听得见声响,也不知二夫人惹了二老爷甚么。”
冬麦又是一阵好笑,站在地坝四顾,还有杨氏婆媳与林依主仆没通知到,杨氏平素待人虽和气,却是不怒自威,她不敢去招惹;田氏是个寡妇,她不愿搭理。再一想到林依,突然记起,方氏之所以与张梁吵起来,起因就与林依有关,冬麦虽嫌林依穷,有些瞧不起她,但对她将自己送与张梁,还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