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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冕?”暗缈面色瞬即变得铁青,“这是天帝授意的?”才讨伐完了个魔界后,那个一心一意只想站在六界之顶的天帝,这一回把矛头对准了她的鬼界来?
“或许吧。”他面不改色地撒谎,也不代无辜的神界多做解释,一心只想在这节骨眼上头再添个乱子,好来扰烦她的心绪。
前前后后已因鬼界本身之事,和佛界上门踢馆之事心情备感恶劣,现下再加了个神界之后,如滕玉所期的,暗缈的脸色果然变得更加阴恻。
他淡淡地问:“不知鬼后打算如何处置我所擅留的佛物?”
“随你,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她冷冷轻哼,“佛界愈是要我把她交出来,我就愈是不给!”佛界以为他们是什么东西?凭啥要她交什么她就得双手奉上?
“谢鬼后。”目的一得逞,滕玉毫不恋栈地转身就走,但来自身后的清冷女声这一回还是拖住他的脚步。
“滕玉。”好歹他也是她授意各界一手培植出来的手下,他真以为她是那般好打发吗?光是看他急著想走的脚步,她也知令他急著赶回去的理由是什么。
只是,她有些意外。
“你还恨吗?”想当年真,惨遭枉死的他,一身恨意的锐刺,简直就是令鬼不敢领教,为了消减他的怨气与想报仇的念头,她还将他关在千年孤牢里关了快百年,这才把他身上尖锐的棱角给磨得钝了些,而她当年,就是因为看上了他这点,与他那再过数千年也不会改变的恨意,才在他术法与武艺大成后,将他置于六部众之首。
已经遥远得像是从不曾存在过的记忆,此刻任滕玉在脑海里翻箱倒柜,也翻不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叹息。在这一刻,蓦然回首过去,他这才清楚地体会到,原来,他已经脱离了那片令他沉陷的泥沼,独自走了很远很远了。
“不恨。”
她的两眉揽得紧紧的,“为何?”他会是那种能够看开之鬼?
“因伤口,已经不在了。”就连去想也想不起来了,还能恨什么呢?
“那……”看著他似乎已是坦然放下的模样,她不禁想试试他,“你可曾考虑过投胎转世?”
“什么?”他一愕,随后在她的目光下豁然明白她为何会有此一问,他默然地握紧了拳心,好压下此刻腹里被她刻意扬起的火气,
“之所以未曾与你提起这事,是因你当年满腔的怨气与恨意,使得你压根就不想投胎,而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想要放过你这个能手。”
“为何鬼后改变了心意?”他并没有拆穿她话里的谎言,只是顺著她的话意续问。
她面上鄙视的笑意,就如同身旁两侧的魑魅与魍魉一样。
“因你变得太过无趣。”小小一个佛物就能改变他?亏她以往还认为,哪怕事事再可恕可赎,他也绝不会选择原谅,没想到,他竟和那些心志不坚的凡鬼一般。
不肯在她面前动气的滕玉,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我不投胎,因我仍有心愿未了。”
以往的他,并没有可微笑回忆的过去,甚至就连提起或是再去回想也都不愿意,今日月裳之所以不再留存他的心上,是因在他身边有了个子问,同时也是子问让他明白了,到头来,人生也不过仅是一场风景和一片痴迷而已,往事毕竟不堪回首。
在失去了身后总是拖著他的影子后,他突然多了许许多多不曾想像过的未来,而那些未来,则是那名总爱穿著一身红衣的女子所带给他的。
“你真不考虑一下?”她还不打算歇手,“要知道,我可不是每日都有这等善心的,你也别以为我会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会有那闲暇再问你一回。
滕玉从容一笑,刻意坏坏地反问。
“眼下鬼界众鬼蠢蠢欲动,鬼后真不怕座下不肖之鬼在日后夺权篡位?”若她想过著寝食难安的日子,时时担心那个他尚未找著的罗刹,会不会趁她法力大大衰退的这当头找上她,那她就继续像这样把他掐在掌心上要好了。
向来翻脸像翻书的暗缈,一掌击碎了座旁的小桌,暴怒地朝他大声喝斥。
“滚回去!”
“遵旨。”他十分乐于听命,当下就转身离开这座老让他得在暗地里,不得不玩起钩心斗角那一套的大殿。
走出大殿,迎面而来的凄风冷雨,冷冽得有若利箭,一下又一下地钉打在他的身上,他扬袖朝暗处一挥,守在出入口处的夜叉,即在风雨中为他点燃一盏鬼灯,当莹莹绿亮的冥火燃起吋,四下的寒意有如潮水般地退去,原本幽暗的大地,也随风旋卷而去,当衣袖不再随风飘动时,他抬起头,仰望着温柔迎接他的人间满天繁星。
待他回到庄里,已是夜半了。
站在客房明亮的烛光下,远远看著子问睡在床榻上的身影,嗅著空气中已像是种习惯性存在的荮香与花香,聆听着外头广目和法王压低音量的低语,在死了那么久之后,滕玉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了回家的感觉,而那感觉,浅浅淡淡,却又无比的温暖。
虽然说,他不知眼前的景况,他还能维持多久。
放轻了脚步,将烛火移至床榻一旁后,滕玉静坐在子问的身旁瞧著她安心的睡脸。回去鬼界办公的这几日来,他不时忆起,那日在他抱著累垮的她回庄时,原本一直像只彩蝶的她,顿时褪成了朵毫无颜色的花儿,急坏了专门看管照顾她身子的法王之余,也吓坏了他。
他忆不起,已有多少年他不曾再次感受到恐惧了,日日夜夜处理著失去生命的幽魂们,也让他渐渐忘了,失去生命,竟是一种让人如此害怕的事,就在那一夜,他重新温习起这两者,并强迫自己必须做好得与心慌长久相处的准备。
那时,让子问安稳睡著的法王,在榻旁回过头来,一眼即看见了他眼中未来得及隐藏的是什么,承接著法王带著责备的目光,他什么都不想抵抗也不想辩驳,因躺在榻上的子问,身影好像在一夕之间变得好小好小,他无法想像,一旦失去了他的庇荫之后,她又要在下一场的风雨里流浪到哪儿去,而她又要拖著这种身子到什么时候,才能亲眼看见生命燃烧殆尽。
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眼、她的眉,他像是头一回见着,也是头一回这么想要将一个人深深记住般,以指尖走过触眼所及的一切,用目光在她的每一寸容颜上巡曳,试著想要就此勾留住一些,
愈是与她相处,在他的心底,愈是有著一份模模糊糊的担心,他怕,日后或许她又会一如初时般,再次对他重施故技,教他像遗忘了过去般地遗忘了她,并抽手带走他的爱恨,不再让他记得她半分。
若是她在他的记忆里走失了,那么,他还会像现在这般既渴望又害怕未来吗?若她不在了,他这已是虚无的生命,会不会变得更加空白?
流连在她唇办上的凉意,令渴睡不已的子问缓缓张开了眼眸,就著烛光,滕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底,令她提振了些许精神之余,亦抹上了几分的担心。
“你的脸色很难看。”
“及不上你的。”他以拇指摩挲著她柔嫩的面颊,很想就这样搓出两朵红晕。
“怎么了?回去鬼界后,鬼后为难了你什么吗?”
“别瞎猜了。”他一点也不想让她知情。“你的身子可有舒坦些?”
她直揉著眼,“当然有,我只是很困。”
那个忧心忡忡的法王,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还想睡?”在她打算翻过身子再睡一场时,他轻柔地制住她的动作,并拨开她覆额的发。
“还有什么事?”她打了个呵欠,总觉得眼皮沉重得可让她在下一刻就睡著。
“我想知道……在你的心底,承接了多少人的爱恨?”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若她真如他所担心的抹去一切后,他可不可以向她要求,把她还给他?
虽说过去的那些,已是覆水难收了,但曰后仍旧会继续发生的,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就让他来为她分担?
“我已经数不清了。”睡意被他问走了泰半的她,老老实实地回答著,“一直以来,我带走了太多人们不想要的痛苦与记忆,有时,我甚至分不清,究竟哪一部分才是我的而不是他人的。”
他不语地瞧著她那像是已不再伤心的模样,直至她闭上了眼,长长的眼睫栖息在她的面上,固执地不让他看见她的双眼时,他有些难忍地抚著她的眼眉。
“你知道你正瞧著的人是谁吗?”
“你。”
“不是那样的……”她张开眼,不住地朝他摇首,“我……
不是我啊,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