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匀净的笑意,亭亭地在她的芳容上漾开来。
“你怎会在这?”
“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站在她面前,弯下身子俯看著她的滕玉,面上不带半分遗憾悲伤,有的,只是她久违又熟悉的笑容。
“能借我件衣裳穿吗?”瞧见远处草原上两道熟识的身影,她有礼地再问。
“当然可以。”他边答边脱下身上的外衫,亲手自她的身后为她披上,然后看著她三两下就将它穿好拢紧,出现在他面前赏心悦目的春光,短暂得有若昙花一现。
穿好衣裳后,站起身的子问,仰起头,定定地瞧著高大的身子再次朝她俯探下来的滕玉,抖索著手,迫不急待地将她拥进怀里。
“滕玉?”
当冰冷的身躯再次彻底温习起她那一身令他想念得销魂蚀骨的暖意后,数十个月来强自忍下的心痛与不忍别离,再也不容压抑地全数尽情释放,他颤动地环紧了曾经消失在他怀里的这个身子,感觉自个儿曾经为此而流离失所的魂魄,又再次聚合在他的怀中,还他一颗完整而不是四散的心。
“你总算是回来了……”再也不要了,再也不要,这一次在寻回她之后,那些曾经缠绕著他的恐惧与懊悔,他要永远抛开,再也不尝上半口别离的滋味。
“嗯,我回来了。”她满足地闭上眼,“是我要让你为所欲为的,我怎可错过对你偿恩的机会?”
锐利感十分鲜明的存在感,很会挑时机地出现在他俩的身后,察觉了那道不算陌生的气息后,她与滕玉双双转过头去,就见面色铁青的皇甫迟,一脸不快地站在他俩的身后。
面对著双目盛满怒火的他,子问有些惶恐地对他陪著笑。
“你没忘记咱们的约定?”呃……就说他的性子不好,他果真还在记恨。皇甫迟横她一眼,“我说过你得听完我的答案。”她以为他情愿大费周章的去助佛界那票天敌一臂之力,全是为了谁呀?
“那,你的答案呢?”她忙不迭地颔首称是,并且竖耳静心聆听他那恐怕是这辈子头一回下定决心的回答。
皇甫迟正色地道:“我没有你的善良,也没有多余和不管用的慈悲,因此,我要用我的方式来守护这座人间。”
“即使你会伤痕累累?”在看了她的下场之后,他还想要步上她的后尘守护这座人间?
“对。”不容置疑的话语。掷地有声。
“皇甫迟……”他专横地打断她,“什么都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在我已决定介入这座人间后,今后你就再也没有插手的余地。”现下才想后悔,不嫌晚了点吗?
“好吧,我明白了。”虽说,她的本意即是要他接下衣钵而已,但……
静立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的滕玉,一手揽过她的腰,怀疑地目送著皇甫迟说完话即转身就走的身影。
“你确定你没挑错对象?”依他看,皇甫迟与她,根本就是性子截然不同、且天南地北的西人,所采取的手法,自然也会大为不同。
“我肯定。”既然皇甫迟都已下定决心,那么这世上就无人可再动摇他,因此无论如何,她都会相信他的选择。
“走吧,咱们回庄。”亲耳聆听她放下最后一件心事之后,滕玉挽著她的手,陪她一同跳向草原的另一端。
遥看著为了她而停栖在远处的盘丝山庄,子问没想到,始终都找不著家的她,对于它竟是如此地想念,而她,则是个渴望返家的疲累游子,强烈的归属感笼上她的心头,生乎头一回,她是如此清楚地知道她最想要归去的地方会是在哪。
走在她身旁的滕玉,握紧了失而复得的小手,两眼片刻也不想自她的身上挪开,当她也下意识地将他的掌心紧紧握住不放时,一种有如终于度过了白雪皑皑的漫长冬季,温煦无比的暖意,自她的指尖缓缓攀上他的身子,解开了他的寂寞,也融化了他的孤寂,不再一身冷清。
“你有什么心愿吗?你想要些什么?”
看著他面上那抹发自心底的笑,子问不禁忆起那句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我已经什么都拥有了。”她欺身投入他的怀中,两手紧紧拥住他,就像是已牢牢地捉住了幸福一样。
有句话,我一直很想亲口对你说……
我想让你幸福地活著。
就算这可能只是一场难以达成的梦,我还是要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会好好的珍惜你。我不想贪图你些什么,只要你能待在我的身边,对我来说,那就够了。
我想让你幸福地活著。
与广目躲在远处草堆里的法王,吸了吸鼻子后,撇过脸,习惯成自然地将事前准备好的一打汗巾全都塞进广目的怀里。
“拿去,你少又来了。”
感情丰富相当容易感伤的广目,兀自用力洒泪。
“人家忍不住嘛……”他自己还不是一样有偷偷哭?不然他的鼻子干啥红得跟什么似的?
“走吧,咱们去通知西歧一声,今晚得准备一顿丰富的甜点大餐。”法王一把拖起他,打算赶在某二者回庄之前先行回去。广目迟疑地指著他的衣袖,“二师兄,你袖里的东西……
还要留著吗?“
法王低首自袖中拿出那面在失去了子问后,所有师弟们拿来当成缅怀过去之用的前孽镜,他抬首看了看那一双定在他们前头,相依相偎不再孤单的身影,接著他毫不迟疑地将手中之镜往身后一扔。
“也对,咱们再也用不著这玩意了。”
久违的夏日再次来临,驱尽了那一段漫漫不知要到何时才会止境的寒冬,草原上风吹似浪,万顷碧波将眼前的夏日染成一片翠绿,而那只方才遭法王遗弃在原上的前孽镜,在日光的直射下,镜面灿眼刺曰,远远看上去,像极了个诱惑。
拂过衣衫的原上青草,带来了婆娑悦耳的声响,在走至铜镜的近处后,其实一直没有离开的皇甫迟犹豫地停下了脚步,思索了好半晌,本是打算回过头置之不理的他,在想起了方才于问面上的笑意后,他又忍不住旋过身,一反初衷地弯下身子拾起那面镜。
因日光之故,闪著一片刺目金光的镜面,令人不适地几欲合上眼,可就在皇甫迟欲弃镜之时,镜面蓦然大暗,不见尽处的黯色掳获了整个镜面,他定眼细瞧,一道微弱的光影在黑暗的深处逐渐蔓延开来,而后离镜面愈来愈近、愈看愈像是道人影,直至他看见一名女子就站在与他此刻所立一模一样的草原上,不语地仰首看著苍茫的天际。
透过铜镜,他头一回这般深深记住了一张只瞧得见些许的侧脸。草原上穿窜过耳的风儿,似是叹息般地奏起萧凉的声韵,在原上此起彼落,但他却连一声也没听进耳里,只是仔细瞧著镜中那一张始终不肯侧过脸让他多看一眼,弧度优美、像是天边的月儿般不可碰触的侧脸,一迳地希望镜中之人能够好好回首让他见她一面。
骄阳闪烁似金,镜中令人难忘的芳容遭到日光掩去,他别无选择地闭上眼,在下一刻当他再次看向镜中时,先前所见之景已不覆见,他只瞧见,方才的那名女子。此刻在镜中身著一袭绣有金色凤鸟的华丽后服、头戴珠翠后冠,一步步地踩在宫前金阶之上,不一会儿,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她停下了脚下的步子,狠狠地拉下头上所戴的凤冠,再一把将它用力掷向远处,无视阶下举朝大臣们个个面无血色,而后,她忿忿地抬起螓首,用力瞪看向镜外的他。
站在镜外的皇甫迟,愕然地看著她不甘的眼神,只觉得当不似是一脚踩没了,因为,在她那目光里所有强烈的爱恨,全都化为一双双拖扯著他两脚不放的素手,直拉著他快速陷进无止境的深渊里,不让他有机会转身遁逃,也不留给他片点喘息或是懊悔的余地,身处其中的他,被那来得太快太复杂且无法明了的感情压陷在里头,不明就里之余,却赫然看见了在他这短短数百年来的生命里,亟欲所知却始终不得知,一直都欲寻却遍寻不著的命运。
一幕幕令人心碎的爱憎与别离,在镜中看来,有若烟云过眼,只能逝去却不可挽回,无法动弹的他,在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前孽镜之后,一个从不曾有过的念头,登时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像道挥之下去的影子。
他想受伤。
他也想在心头留下几道再难忘记的伤痕。
就在他的这一生里。
流转著岁月的镜面,在越过了数个春秋之后,再次回到了眼前的夏季里,只是,这一回在镜里的女子,在风儿吹扬起她的发丝时,面上挂著泪痕的她,微微侧过首,朝他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