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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正在院子里转悠遛食。
他从西北角的桃树旁绕着圈子走到大门口,正看见站在廊下的楚定江。
没有什么寒暄,魏予之头一句话便道,“楚大人为与十四在一起着实牺牲良多,魏某不及。”
他精神力比安久还要高出许多,楚定江的功力下降自然瞒不过他。
“先生住在神医这里,怎么气色仍不见好?”楚定江步下台阶。
魏予之淡淡别开目光去。
怎么能好?他每日听着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与别的男人床榻之事,听着他们之间各种荤素不忌的对话,至今还没有被气死,也是他心宽!
也不知道楚定江是不是故意气他,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转瞬间,魏予之已平复了心情,走到石桌旁坐下,“楚先生请坐。”
“魏先生是明白人,我便不兜圈子。”楚定江坐在他对面,直接说了来意,“蓝光弩威力可怖,浑不似这世间之物,先生曾与耶律权苍是故交,可知此物乃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倒是沉得住气,到现在才来问。”魏予之道。
楚定江微微一笑,“我若早两个月来问,你会告诉我?”
魏予之莞尔,摇头。
“辽国前朝有个奇才,少年国师萧撤。”楚定江想遍了辽国所有可能谋划此事的人,最疑心的便是此人。
魏予之不禁仔细打量楚定江,乍一瞧他的形貌浑然一个武夫,然而他的一举一动看似粗犷洒脱实则处处透着矜贵,目光深沉仿佛看不见底的幽潭。整个人透出一股历经无数岁月的苍松劲竹之意,怨不得安久常常取笑他老,可不是么……明明比自己还小一些,却觉得对面坐着一个长辈,让人不自觉的便起尊敬之心。
“不错。”魏予之收回探究的目光。
楚定江面不改色,实则暗暗心惊,魏予之看他得时候那目光有如实质,仿佛能透过皮相看到骨头里,又仿佛在透过躯壳在触摸灵魂,饶是他精神力在九阶与化境的边缘。居然也有不敌的感觉。
“自从萧撤在一场大火里烧毁了容貌之后,便孤僻起来,将自己囚于幽室,近几年越发古怪。”魏予之说道,“我去辽国上京几回,从未入过密室,于是用精神力试探过,结果却是……我感觉不到他。”
魏予之微微抬眼,看着低垂的青桃子。再回想起那日的感觉,仍旧觉得脊背攀上凉意,“我曾想,这天下还有没有胜过我的精神力。一直在寻找,真等遇上的时候由心底生出了恐惧。”
魏予之第一次遇上的安久的时候除了被她外表惊艳之外,她与他几乎不分上下的精神力也是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那种感觉,仿佛触及苍穹之深远。宇宙洪荒。常人的一生不过瞬息。”魏予之目光越过桃子,看向头顶的天,“我知道控鹤军的杀手死后会挂上一只魂铃。为的是留下存在这世间的印记,可其实,我们都不曾在这世间留下过什么,纵使做了惊天动地的事情,沧海桑田之后,许是连只言片字都难留。”
“想到这个。”魏予之收回目光,苍白俊秀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我竟然觉得可怕。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
“大概精神力越高的人,就越害怕泯灭。”楚定江一语戳中要害,“我曾闻道家修仙重的都是意识与灵魂,于你而言,身体的死亡已经微不足道,只有意识消散才能令你生出与常人一般的恐惧吧。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你生出这样的恐惧?”
魏予之沉默须臾,答道,“是岁月之漫漫,是天地之广阔。”
是的,那个人就像黑夜里的苍穹,看不到尽头,亘古长存。
“世间竟有这样的人。”楚定江道。
魏予之顿了顿,接着道,“他是前朝重臣,少年时便能左右时局,以他的能力,若从那时便开始谋划,颠覆耶律王朝应不在话下,可他这些年从不聚兵敛权,只一味的坐在幽室里冥想,也不知道究竟想些什么。”
他以为萧撤的思想常人难以企及,若是知道这人每天只是沉浸在“我是谁,我来自哪里”这种猫科动物才会想的问题里,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魏予之更不能想到的是,拥有如此强大精神力的人,几年间居然战战兢兢的思虑该不该伸手去触碰唾手可得的微小梦境。
“那缥缈山庄究竟怎么回事?”楚定江问。
“缥缈山庄……提起来竟恍若隔世。山庄是我与耶律权苍一起创立,与外界传闻一样,平时是我在负责运转,他只留在庄内养病,有时精神好了,也会充作杀手去执行任务,在庄里挂了第一杀手的名头。”
他垂眼,遮住种种情绪,“从他提议开始建伪庄,我就知道他想要瓦解我手里的力量了,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陆续弄来那些蓝光弩。威力之巨大,只要百支便可毁掉上万人马。”
血肉之躯,哪能抵挡住那种力量!
“一切由耶律权苍亲自负责,具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能猜测,在古刹那一场厮杀只是为了试弓,而藏在被你们血洗的那个伪庄之中的弓箭,是试弓所余。那些都是蓝光弩的雏形弓,他们可能还会改进。”
魏予之忽然笑了起来,一贯温文的样子中竟然透出些不羁,“我选的路,是与命斗,与天斗,与一个强大到令人战栗的敌人斗,纵使死了,也没有遗憾。”
他的一生太憋屈了,能如此挑战如此可怕的对手,多少能透出心头憋着的一口气。
从魏予之那里出来,楚定江有些忧心。
辽国竟藏着这么强大的敌人。
楼小舞的能力能拼得过这个人吗?
楚定江知道安久一心要为自己洗白,想变成一个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人,所以她才想着为大宋为百姓做点什么,可是她不可能一下子手握重兵,变成救民于水火的神,现在还只能顾着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可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两国交战,大宋国破,那么她的梦想也破碎一大半了。
他不忍见她伤心失望。
楚定江叹口气,他就是操心的命啊!
他这时候觉得自己上当了,刚认识安久的时候,她懵懂不知方向,还没有“做好人”的想法,就在他意欲急流勇退的时候,她竟是为自己寻出了逆流而上的路。
他能怎么办?
找了这么个媳妇,想要真的每天看看鸟遛遛虎,纵情山水,无异于白日做梦。
罢了……
莫非是苍天不忍他埋没于草莽?楚定江不禁自嘲一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饲
夤夜。
旷野上几群人影犹如鬼魅,迅疾略过深草。
这些人眼神呆滞,却能够准确的奔往一个方向。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人数已经聚集到了七八十人。
上京城楼上站着一名灰衣布袍女子,整张脸包的严严实实,目光平静的眺望院方。
在她身后的城楼里坐着一名女子,暗紫华服衬得一张脸白净而,上挑的凤眼中不同于以往的凌厉,此时此刻盯着站在城楼边上的灰袍女子。
“宁医。”瞭望台上的士卒跑过来,“来了,不到二里。”
“嗯。”灰袍女子微微颌首。
顿了须臾,她转身走到城楼外面,看着窗上绰绰的身影,“我走了,主上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耶律凰吾开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宁雁离等了片刻,未听见只言片语便转身离开。
“宁子。”耶律凰吾的声音传来。
宁雁离顿足回身,看见城楼的门打开,耶律凰吾缓缓走了出来,月光如白纱拢在她身上,令她面色显得苍白而朦胧。
“你一定很恨我吧。”耶律凰吾道。
宁雁离摇头,“你救了我一条命,现在还给你,谈不上恨。”
“你为我效力这么多年,多大的恩情都还上了。”耶律凰吾站在那里,未近一步。
宁雁离闭眼不再看她,“你救了我,教会了我很多,而你对我最成功的教导就是‘忠’,即便我看清了很多事情,我始终还是愿意帮你办事,哪怕牺牲性命。相较之下,我对于医道的追求。我想过的日子,都是虚幻的泡沫。我没有有什么怨言,此刻还了你的恩情一切便休,我只盼……”
“来世再不遇见你。”
宁雁也不看耶律凰吾的脸色,转身一边前行一边道,“但今生我便是你养的一条狗也生出一两分情分,我便将这最后的情分也用掉,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