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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翠拿了干巾布给安久擦头发,声音透着喜悦,“娘子在潭中呆满了一个时辰,这个时候服用药羹温补最佳,咱们回屋吧?”
“嗯。”安久应了一声。
雯翠垂着头,心道声儿还是那个声儿,但说话的语气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分明是同一个人,现在她却不敢抬起头直视……
其他侍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一路上大气不敢喘,夜色冷寂,只有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回到屋内,雯翠令人奉上药羹。
安久垂头安静的吃药羹。
雯翠琢磨着怎么引她再多说几句话,以便了解她的情况。
等安久一放下药盅,雯翠便殷勤的递上帕子,“奴婢与娘子说说明日需要注意的事情吧?”
安久动作顿了一下,掩嘴打了个呵欠,再睁开眼时水盈盈的双眸不见丝毫凌厉之气,有些撒娇似的嘟囔,“明天早起梳妆的时候说不行吗?我现在很困,恐怕记不住呢。”
雯翠傻眼,看着那人爬上床,才愣愣的道,“好。”
“好险!你怎么知道雯翠识破我们?”梅久问。
安久整整集中精神两个小时,略显疲惫,“蠢货和天才的区别显而易见,你当旁人都和你一样白瞎一双大眼!”
“你不讽刺别人就不会说话吗?”梅久不满。
安久懒得理她,兀自养神。
梅久也折腾的有些累了,就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夜黑梦深,两个灵魂的梦境交织在一起。
梅久从从支离破碎的画面中感受到了极度的冰冷,没有阳光、花香,没有希望,只有不断死亡的人和浑身伤痕累累。
安久亦看见了一段枯燥却平静安宁的生活。
次日。
天色刚朦胧,雯翠便喊她起床。
安久没有忙着抢占身体,她知道昨晚的胜利只是迈出小小的一步,并不能完全占据主导权,未免梅久心生戒备,她必须隐藏自己的野心,直到某天找到驱走梅久的办法,或者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这具身体。
一名侍婢过来帮梅久梳头,雯翠在旁边讲解今日拜师时要注意的事情。
其实很简单,就是磕头奉茶,至于开祠堂祭祖大都是别人的事情,梅久只需要磕头烧香,并且全程跟着在师傅后面。
一般大户人家,能参加祭祖的只有大妇,自家女儿不能进入祠堂烧香,而梅氏却一视同仁,只分嫡庶,不分男女。
“姐姐。”
刚出门,梅久便见梅如焰迎面而来,明媚的笑容极具感染力。
梅久看她伸手过来要挽住自己,便突然想起安久的警告,立刻避开。
梅如焰手落空,尴尬的笑了笑,“我们一起走吧。”
梅如焰这两日心情极好,她从一个妓馆小姐一跃成为了大户人家的娘子,还是嫡出,这一切都是沾了梅久的光,她心中十分感激,想与梅久好好处,没想到自打回来之后,梅久却处处避着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决定找个机会与梅久好生聊聊。
听松院离祠堂只有一小段路,两人步行走过去,气氛略有些沉闷,梅如焰便想找话题,“姐姐,昨日明明有一位长老确定要收表哥为徒,怎么忽然又说没选上呢?”
显然这个话题选的不怎么好。
梅久浑身一僵,吱唔道,“是……是吗,我不知。”
梅如焰察觉到了异样,像是没有看见梅久的紧张,立即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姐姐在寒潭里坐了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吧。”梅久回答的有些心虚,当时她的感官似乎全部都被安久霸占了,除了刚刚下水的那一瞬,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梅如焰震惊的望着她,“姐姐真厉害!我只在里面坐了不到一盏茶就险些晕过去。”
梅如焰在做烧火丫头的时候受过冷挨过冻,可是寒潭水与冬天的冰水截然不同,那种阴冷渐渐浸入骨髓不会让人麻木,疼痛一直清晰。
梅如焰兴奋道,“泡在里面的时候很难受,今儿却是浑身轻松,那泉水是好东西,姐姐在里面一个时辰肯定受益匪浅,我这就恭喜姐姐了。”
“你不说我倒没在意,今天果然清神气爽。”梅久道。
梅如焰见梅久终于肯同她正常说话,正想再趁机聊几句,却听雯翠道,“两位娘子,快到祠堂了,请噤声。”
梅如焰只好讪讪作罢。
一行人刚刚走下阶梯,就看见一名素衣男子躺在一株古银杏的横直上,墨发素衣如流云垂下。
男子听见脚步声,翻了个身,乌发半掩眉目清朗,他一笑,明眸顾盼而生辉,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第十五章 鬼神
男子拂开头发,目光落在梅久身上,“你就是十四娘?”
雯翠雯碧欠身行礼,“见过六郎。”
“起来吧。”他道。
雯翠轻声提醒道,“六郎是二老夫人所出,也就是老夫人提到过的,两位娘子该唤一声表叔。”
梅政景?
梅久和梅如焰立即欠身行礼,“见过表叔。”
杏叶随轻风旋落,梅久没有看清对方是怎样的动作,他便稳稳地站在地上,迈开修长的腿走到她面前。
“你就是那个把我老娘气晕,让我外甥不能入族谱的十四娘?”梅政景一双桃花眼仿佛时时带着笑意,给一种很温和的错觉。
梅久一听人家是来找算账,立刻往雯翠身后缩了缩,心里不断的喊,“安久,安久!”
安久被梅久的心跳弄得难受,早已经醒来,她啧道,“怪不得梅氏要遭咒,个个都长得这么不合规矩。”
梅如焰上前一步,挡在梅久前面,“表叔,这两件事情实在不能怪姐姐。我们姐妹初来乍到,是不懂规矩,可是二老夫人叫我们给一个下人赔礼,我们姐妹虽然有心孝顺,但也断不敢作践梅氏的脸皮。”
她见梅政景神情不变,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再说表哥,姐姐哪里有权利让表哥不入族谱?”
“还以为咱们家终于有个趣儿,无聊!”梅政景神色恹恹的转身离开。
梅如焰一脸的莫名其妙。
雯翠解释道,“咱们这位哥儿生性就跟他的名字是一样的,不需放在心上。”
梅久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梅如焰一眼。
一行人平复心情,往祠堂去。
祠堂大门敞开,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
雯翠和雯碧只能留在外面,梅久和梅如焰并肩走入祠堂内。
一股阴寒的气息迎面,两人看见正对面摆满了灵位,黑压压竟是有几百个!
偌大的正堂内站了十名黑衣广袖之人,西侧五个脸上戴着的面具上画的是个人面,雪白脸,狭长上翘的眼睛,弯弯的柳叶眉,两颊艳若桃,眉心绘一朵血红的梅花——分明是精心装扮过的唐代美人。
然而这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悄无声息的立于阴气森森的祠堂,怎么看都很诡异。这些人脸上带了面具,但从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来看,应当都是女子。
而右边五个则是戴了鬼面,身材颀长高大,显然是男子。
“是乾达婆和夜叉。”梅久颤声道。
乾达婆是侍奉帝释天的乐神,负责弹奏音乐,是一种不吃酒内、只寻香气作为滋养的神,所以也称作“香神”。
而夜叉是一种能食鬼也能害人的恶鬼。
梅久泫然欲泣,浑身止不住微颤,不是说只是烧香磕头吗?为何到处都是鬼气森森?
家主和五位族老从侧门而入。
十名黑衣人立即退到两侧。
启长老目光微转落在东侧“夜叉”那边,仿佛在找着什么,眼中隐有泪光闪动,握着手杖的手指节泛白。
家主没有说话,从祭祀的案上取了两柱香点着。
他一手持一炷香,“你二人在祖先面前发誓,一生忠梅氏,不做出任何损害梅氏利益之事!如有违背,天地不容!”
梅如焰首先上前接过香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安久,好可怕,万一是火坑怎么办?”梅久紧张道。
安久道,“不过是发个誓而已,万一你以后背叛梅氏而死,我替你报仇。”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梅久忐忑的强调。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况且我是基督徒不信祖先。”安久催促道,“别磨蹭,现在你还有别条路可走?还是说,你想我替你发誓?”
梅久动了动嘴唇,迟疑了许久才艰难的迈开步子。
“梅先生。”一直站在一侧如同雕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