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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公孙大人,那位是……往后要被皇上册封的娘娘吗?”拉过比自己更年长的臣子,他支开了自己的妇人,压低嗓音探问一句。
天子有新宠,对臣子而言,并非坏事,传闻中天子虽然选了后妃,但感情并不深,至今没有皇嗣,更令人忧心,如今有了宠爱的女人,或许皇嗣就有望。
“权大人不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年轻好几岁吗?怎么如今眼睛不利落了?”公孙木扬扬声大笑,指着一脸不解的权厚德,一副说笑口吻,却不曾将此事点破。
公孙木扬虽然是天朝中一等一的聪明人,但言下之意,却让人颇为疑惑,他说的委婉,自顾自坐在圆桌旁,不再谈及此事。哪怕他看得明白,皇帝一天不曾诏告天下,他亦不会将这个秘密告知任何人。天子有自己的打算,臣子决不能揣摩圣意。毫不客气地坐下,自顾自倒了两杯酒,满目是笑。
“权大人,难得有这个大好机会,不如我们两个喝几杯?不喝点酒,养好精神,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折腾?”
权厚德虽然心中好奇,却也深谙其中的规矩,笑着点头,连连说好,不再多问。
趴坐在窗前,从马车里搬来的兰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台上,为整个屋子增添几分典雅幽香,眼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重,身后下人将酒席布置好了退出门去,她才静静转过脸来。
“别吹风了。”
一听到他的低沉嗓音,她噙着温柔笑容看他,将身子探了出去,轻轻关上木窗。
自从知晓他是自己的亲人之后,她也鲜少再冷眼相对,秦昊尧对她而言,没有爱恨之分,她不再厌恶,也不再远离。
这一路上,每一日都是快活的,比起在皇宫的沉闷和未知的危险而言,她无时不刻不是开怀的,哪怕只是一道静静走在街巷小道,看着人来人往的闹市,在每一个摊贩的面前驻足看看那些不值钱却又新奇百怪的小玩意儿,都很开心。
她这两日频频绽放笑靥,更让他觉得娇俏可人,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在意她,或许如她所言,他们都不再年少,感情不再轻狂,随着时光而沉淀下来,却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他们之间牵系着的,除了感情之外,更有同甘共苦共度难关的经历。
“朕看再过些日子,你就要回回赢朕了……”
晚膳过后,两人又一道下了好几盘棋,虽然穆槿宁几乎还是次次都输,但至少不再跟一开始输的惨不忍睹,秦昊尧的夸赞,却让穆槿宁唇畔的笑意更深,更是不好意思。
“皇上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我都快输的抬不起头来了。”她的眼底满是笑容,将棋子一颗颗地收回,不禁轻声抱怨。“皇上次次都赢,根本就没有悬念——”
她自然觉得有趣,不过就怕秦昊尧觉得无趣,他们原本就并非对弈的势均力敌的敌手,偶尔能赢了一回,已然能让她不觉挫败。
“这可不是赌棋,你输了也不曾吃半点亏,朕回回赢也没占你一点便宜。不如,最后这一盘棋,咱们来赌一回。”秦昊尧拉过穆槿宁的柔荑,脸上浮现一抹诡谲深远的笑容,让他此刻看来有些不善,用心叵测。
今夜来了五盘棋,她只是赢了一次,原本就没有多大的把握,她不以为然,随口问了句。“皇上要赌什么?”
“你要赢了朕,朕回京之后定会给你一份厚礼,你若输了也不要紧,不过你要回报朕……”秦昊尧的黑眸之内一派幽深,的确好久不曾跟她打趣,如今在宫外,他们也可随心所欲,不必在意条条框框。
穆槿宁当真思虑许久,最终轻笑一声,“我怎么听着,似乎我必输无疑?”
“你不说过愿赌服输?”
秦昊尧的语气多了几分玩味,更多了几分轻松和调侃,更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用意之深。
“既然皇上都发话了,我就赌这么一回。”
话音未落,穆槿宁已然将第一颗棋子摆放在棋盘之上,她自然不怕输,哪怕是输了,正如秦昊尧所言,要回报他的话,她也会这么做的。
这一盘棋,她却下的格外小心翼翼,其实并不在意输赢,看秦昊尧说的那么认真,她当真以为自己会输。
但没想过,她却赢了这一局。
“等我们回京,朕会给你的。”他说的慷慨大方,双臂环住她的纤细腰际,把她圈在自己的身前,输了却不见半分恼怒不快。
“我只是说笑,皇上不必放在心上……”穆槿宁轻声辩解,她并非贪图他说的那一份厚礼才恨不能赢了他,他给她的宽待,已经是她这辈子得到最重的礼物。他可以视而不见她的出身,她的孩子,她还想贪图什么?!
“朕也愿赌服输。”
秦昊尧却搬出她的话来,扬声说道,笃定坚决,眼神愈发真挚。
他要给她,原本就属于她的名分。
垂下眉眼,她深深凝视着他,亲密无间地宛若年少时候般依赖着这个男人,坐在他的双膝上,两人的身子贴的这么近,宛若新婚夫妻一般恩爱,如胶似漆。
“朕下回一定会赢你,到时候就绝不轻饶你——”他说的格外惋惜,今夜的良机他却不曾紧抓不放,但下次就说不准了。
对着她光洁的眉心,他轻轻一吻,随即离开她的脸,专注深情地凝视着她一眼,看着她眼底的柔光,他再度捧着她的小脸,深深吻了上去。
经过这一回劫难,他曾经错过她两个三年,命运当真是捉弄了他好几回,但却不妨碍他越来越喜爱她,年岁虽然增长,却似乎又回到年少时候动心动情,爱恨,就没有过多原因
他更想真真切切得到她的真心,若是这一回,他不会再伤害她,而她也不再辜负他,他们才能白头到老。
再难熬,他也想亲自等到这一日来临。
苦尽甘来。
深夜,她依旧不曾入睡,明明已经累了,思绪却依旧格外清晰。望向身边已经睡着的男人,她缓缓支起手肘,淡淡望着秦昊尧,心情莫名纷杂起来。
“你……。还认得我吗?”
她微微怔了怔,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瞳之内有了越来越多的光彩,她唇边的笑,一分分聚集出灿烂的笑靥。
“昊尧哥哥——”
她终究还是选择遗忘。
仿佛忘却才是良药。
“起风了……我们回宫去吧。”他笑着看她,说话的语气,是格外的温柔。
她却轻摇螓首,弯唇一笑,柔声说道。“我还想看夕阳落山。”
她该跟他说,她终于想起一切了吗?
还是,她依旧自欺欺人,隐瞒一切,继续当那个把感情付出的透彻的崇宁?胸口的疼痛,仿佛是一根倒刺,留着它也痛,拔出去更会血肉分离。
她心中的伤疤,依旧还在。那道伤,来自他,也来自她自己。
他也心知肚明,他不再是她的昊尧哥哥,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待她。
他们,是不是要这样过下去?!
一个清醒,一个迷惘,她甚至不知他笑着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滋味。
只是,昊尧哥哥从来就不是一个温柔之人。
……
总是想起这一个梦,梦中的自己什么都记得,但醒来之后,也发觉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幻境而已。
“朕看你做了噩梦,满身是汗。”
说话的正是秦昊尧,他已经起身许久,换好了一身紫色华服,坐在桌旁喝茶。
她低头审视,单薄的白色里衣果真已然紧贴着身子,沁出一身冷汗,倚靠在床头许久无言。
突然有种预感,仿佛那些回忆,走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正如她依旧还是穆槿宁,却不再会唤他为昊尧哥哥了。
或许,这才是她该变成的样子。
在皇宫之中,存活最久的,不会是年少时候的爱恋纠缠,当初的感情再美丽再浓烈,也不过是一份回忆。
而在宫中生活的男女,哪怕在野心,在权力,在一回回的争夺争斗中都不会被冲淡被取代被扭曲被消磨掉的,绝对不是最初的那份感情。
而是直到最后一刻,还依旧愿意守护对方的意念。
而是直到最后一瞬,无论这世上是否还有更多更好的,还依旧不会将对方抛弃的坚持。
皇宫之中的感情有很多种,而因为天子的关系,或许就更多了,最终能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的并非一定是皇后,也并非一定是专宠后妃,任何人都可能因为天子的一念之间,变成炮灰,变成泡沫,变成众人口中缅怀痛惜的过往。
想到此处,她不禁垂眸微笑,肩膀无声垮下,她突然一阵轻松,不再想去追究过去的一切。
她已经在秦昊尧的身上,得到任何人都得不到的东西了。
她不在乎往后还会有更年轻更娇美的后妃,对于往后必须留在后宫的她而言,最可怕的并非后宫三千。
最可怕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