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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高的巫女,自然有办法守住自己的身心——”红叶的面色愈发沉重,眼底深沉,唯独她依旧不见任何怒气,面对这些族人的咄咄逼人,她处乱不惊。
“红叶,你就别隐瞒了,我们早已知道那件事了!云歌不是你最看重的巫女吗?她是这些年最出众的巫女,年纪轻轻就得到你的真传,但她满腹野心,学成之后就想离开凤栖山,去外面过不同的生活,但是,她出去不过一年而已,死的那么惨,你难道心里不清楚这是上苍对巫女擅自离族的惩罚吗?!”坐在红叶身畔位子的男人冷笑一声,他望向红叶的面孔,将水烟管放在桌上,此话一出,自然石破天惊。
惨痛的记忆,一刻间袭击了正襟危坐的红叶,她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记忆——依旧在她的心中最深处,让她无法遗忘。真正的云歌,早已死了。她想救云歌,但云歌还是死了。
死的时候,她睁大着痛苦惊恐的眼,说她后悔自己偷偷离开大食族,悔恨极了……那天,是红叶亲自收尸的。作为她最出色的徒弟,十二位巫女之中的佼佼者,甚至她将云歌看成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年云歌的死,也让红叶满心自责。云歌死后一个月后,她独自为自己的爱徒安抚亡灵,在坟墓前做完仪式之后回来的路上,遇着了他们……
红叶给她起名为云歌,是有自己的想法,云歌的死让巫女的行列缺了一人,这是百年来从不出现的结果,如今有了新的云歌,让十二位巫女不再残缺,依旧完满,她才几乎不再想到三年前的悲剧。
她虽然身为大巫医,她的心也是肉做的,每回看到云歌的时候,她常常沉默,并非她当真不喜欢这个女子,而是——她不免想起真正的云歌。
“云歌是因为染上重病,耽误了时候,跟天谴无关。”她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紧蹙眉头,她虽然是大巫医,却是非分明,传达天神的寓意,却也不敢将任何事都往天神身上扯。在她的心目中,天神是宽仁的,慈悲的,他庇护大食族的族人,而非为了惩罚他们而存在。
“如今你怎么说都可以了!云歌的死,便是最好的例子,如何还会有人愿意让其他巫女重蹈覆辙?!”皮肤黝黑的男人抡着双拳,一身僵硬,已然盛怒。话锋一转,更将矛头指向了云歌,“但她不一样,她原本就是外面的人,是跟我们不同的人。哪怕是因为当年红叶救了她一命,她如今回报大食族,也就是回报红叶你,外面的人不是常说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还是外族人都是满口胡言,胆小虚伪的人?!”
“好,别说了,我答应你们。不过你们也说了,任何一个巫女都不想远离本族,你们让我顾虑她们的家人,的确是人之常情。但是,她也并非孤身一人,她的兄长上个月才来见过她,他为人正直,哪怕我的确无法确定他的身份,只是这些年来,他也给族里带来了许多有用的东西,受益之人,正是我们。不管如何,即便要送她出去,总该问问她的兄长。”冷着脸,红叶手掌一扬,所有人都不再开口,她清楚她虽然是云歌的师傅,却也是族人的巫医,他们的生死,一千多条性命,她不能置若罔闻。
“红叶,你知晓那个男人的名字吗?你知晓到底在何处可以找得到他吗?甚至,你知道他就当真是她的兄长吗?我们的眼睛或许没有你的厉害,但我们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两个长得有多相像。”抽着水烟的男人闻言,低声沉笑,人人都一脸肃然,唯独他并不因为畏惧红叶而阵脚大乱,暗暗抚摸着手边的水烟管,宛若一番笑谈,却又暗藏玄机。“他一年才来一回,我们对他的底细也毫无所知,这人才刚走,要想找到他,同样不是容易的事。再说了,我们没有时候耽搁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了,拖延下去若是再惹来新的灾祸,红叶,你一个人能担待得起吗?”
他们当真是被逼急了,否则,这二十年来从未有人来天恩楼叫嚣。
可怕的并非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天谴,敌人的侵犯,真正可怕的——是懦弱的人心。
“能进天恩楼的巫女,从头一天到最后一天,对于大巫医的命令,无所不从。我们相信红叶大巫医是一个公道的人,从不徇私忘公,你的手下自然更该服从你,否则,大食族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领头的男人站起身来,缓缓朝着红叶鞠了个躬,也不再赘言,随即大步走出天恩楼,其余的五六人也随之离开,留下红叶独自一人。
红叶的手下将天恩楼的大门关上,红叶沉默地坐着,陷入良久的沉思,最终才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内室的阶梯。
天恩楼看似寻常,唯独在地下挖出了一个宽敞的房间,摆设跟楼上的内室全然不同,红色长桌上摆放着神台,银色神坛之内装满清水,意味着雨水丰润,五谷丰登。墙面上悬着暗红色的绸布,一侧的高大烛台架子上点着整整两排红色蜡烛,对于大食族而言,火是温暖和光明,天恩楼地下的蜡烛,决没有全部熄灭的日子,便是大大的不祥。
她向来果敢干练,做事不拖泥带水,只是这一刻,她突然举棋不定。
跪在地上的软垫上,红叶挺直腰际,一脸肃然,紧紧闭着双眸,两排蜡烛的光,渐渐摇曳在她的她的身影上,宛若将她的染成一团火般。
足足跪了一夜,直到天明,红叶才由着手下扶起身来,一步步走上阶梯,神色之上有些许疲惫。
巫女依旧来的很早,她们是红叶一手教导长大的,样样规矩都铭记于心,年纪最大的都跟了她足足十五年了,这些年轻巫女跟红叶的感情,或许甚至胜过了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们对昨夜的事一无所知,依旧一个接着一个给红叶下跪行礼。
红叶的心中的确万分复杂,望着眼前装扮一模一样的十二名巫女,身为大巫医,她有无法推卸的责任保护整个大食族,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巫医无法踏出大食族一步,否则,她甚至愿意亲身前去。
“我今日有一个决定,大家都听着——”
她的嗓音透露出清冷,视线掠过所有人,最终落在云歌的身上,她当真将云歌当成是自己的手下,哪怕云歌的造诣根本无法跟其他人相提并论。
她的不舍,却无法抵过大巫医的身份赋予她的权力和责任。
当真要将云歌推出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居然有些难过,仿佛是三年前,她亲眼看着真正的云歌在自己的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巫医素来都是没有感情的人,她们没有子女,没有丈夫,一辈子都在庇护族人,传达天神的旨意。
她以为自己也是一个出色的巫医,直到看到弟子云歌的死,她心痛的时候才明白,她也只是一个凡人。
不过,昨夜她请示了天神,天神不曾给她任何厄运的昭示,或许云歌这次离开,并非是死路一条,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云歌可以峰回路转前途一片,或许云歌才是可以挽救大食族岌岌可危命运的救星——结果,并不可知。
她最终,还是唤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这两个字而已,居然有些轻微的哽咽和颤抖。
众人都察觉到了,她们若不是因为心思细腻缜密,情绪丰富,也不会被选为大食族的巫女。
“云歌。”
站在最后的女子没有任何迟疑,除了无法跟其他巫女匹敌的能力,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听到红叶呼唤,她并不曾意识到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是何等可笑的命运,相反,因为可以庇护族人,她满心自豪。
红叶亲自将世代相传的一对绞丝镯子从匣子之内取出,为云歌带在两手的纤细手腕上,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在内室之中回响,宛若山谷回音,令人无法忽略,其余的巫女,无不安静聆听。
跪在红叶的面前,云歌眼底的平静和决心,还是微微刺痛了红叶的心,她的无畏——让她比任何巫女更出色,即便,她没有任何上天恩赐的能力。
红叶几乎笃定了,这个“云歌”绝不会成为一个平凡人。
但愿她今日的决定,不会是另一个错误。
“天神之女弟子云歌,为天神钟爱,从今往后便是大食族的圣女,为吾族奉献身心,灵魂……”手掌覆在云歌的左肩,红叶压下心头的情绪,直直望着云歌那双过于美丽动人的眼眸。
各位巫女都转向跪在中央的云歌,朝着她恭敬行礼,久久不曾起身。
整座天恩楼比往日更加安宁。
云歌默默抬起眉眼,望着眼前的女子,站起身来,探出双手,红叶亲手为她扶正黑发上的白色绸带,指尖拂过她的柔亮黑丝,朱唇渐渐上扬,肃然的面孔也因此缓和几分。
她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