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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有一天带着桩子来教书,桩子问我为什么我只有义父,没有爹,娘,你说为什么?”杨念微微皱着眉头,他还是个懵懂的孩子,有很多事,甚至连皮毛都不知,这一句话问出来,穆槿宁顿时眼神有变。
穆槿宁不改笑意,佯装自若,继续问道:“桩子是谁?”
“桩子是师傅家的。”他睁大了水亮的眼眸,翘首以盼,等待穆槿宁给他一个答案,等待下回再见桩子,可以跟他解答。
穆槿宁的心口紧缩着,她当然不想这么早就对杨念说他没有爹,而他的生母也不是她,沉默了半响,也只能将面颊贴近他的小脸。“你爹在很远的地方,没有回来——”
即便是拙劣的借口,她也相信哄骗两三岁的孩子已经足够,眼底划过一抹苍凉,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可以不必告知杨念所有真相。
“桩子还问我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义父是皇上,他吓得哭了。”杨念似乎被糊弄过去了,继续说着自己在学堂中遇到的事,满面困惑不解:“桩子后来被师傅打了手心,后来就哭着回家了,我想跟他说,义父虽然很凶,可不是个坏人,桩子为什么要哭呢?”
“你觉得义父对你好吗?”穆槿宁脸上的笑容散开来,沉静地问了句。
杨念迟疑着,最终点了点头,那是一个满身威严气势的男人,虽然他偶尔可以见到义父的面,但隐隐约约能够察觉,义父虽然不太笑,但对他很照顾。
“往后一定要听义父的话。”她凝视着杨念的小脸,心中却有一个声音,若是可以,她希望杨念一辈子都对秦昊尧忠心知恩,不会违背秦昊尧。
念儿应了一声,趴在穆槿宁的胸口,望着穆槿宁苍白的面庞,有些不解:“娘,你怎么不下床?念儿很想去花园玩。”
“娘亲生病了,不能下床。”穆槿宁柔声说道,再度收回手来,不让杨念看到手腕上的锁链,话锋一转,语气柔软。“你要想去花园,让嬷嬷她们带你去,别玩得太累。”
“那念儿也不去了,念儿在这儿陪娘亲。”念儿却贴心至极,穆槿宁闻言,心中仿佛又暖和许多。
这一个午后,念儿就坐在床沿,翻阅着枕边的书册,将每一个认得的字都指出来,穆槿宁也耐性地听着,他时断时续地讲起师傅教书的故事,还有赵嬷嬷答应他养的一条小白狗,只是有些失望,这回不曾将小白狗带来给娘亲瞧瞧。
穆槿宁让雪儿送来了一碗汤圆,杨念尝了一颗,突地想起了什么,非要从雪儿手中夺过汤碗,舀了一颗汤圆,送到穆槿宁的唇边,黑眸子闪闪发光。
“娘你也吃,很甜很甜。”
穆槿宁不曾拒绝,张口咬了一口,糯米香甜,芝麻馅儿润和暖热,只是吃了一颗汤圆,就让她心中满是餍足。念儿说的没错,那一刻,当真觉得很甜很甜。
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不甘心了。
她笑着看杨念吃着点心,一看窗外已经天色不早,便吩咐赵嬷嬷带着杨念出宫。
就在第二天深夜,宫内无缘无故起了一场大火,这一场大火,险些要了穆槿宁的性命。
……
202 秦王的悔恨
火……
漫天的火光,肆虐吞噬了外堂内室所有的木制家具,丝绸的帐幔,也很快染上火焰,火光摇曳,舞动,夜晚风大,将火星吹得到处都是。
穆槿宁睁大了眼眸,呛鼻的烟雾让她连连咳嗽,她捂住口鼻,双目之中满是火光的通红,火焰已经蔓延到她的床下,开始舔舐着床脚,锦被和床单一瞬就被点燃,她想要呼喊,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锁链之上渐渐传来温热的温度,穆槿宁想要离开床榻,只是床脚已然在一瞬间炽燃成低矮火海,她的双手上拖着锁链,一咬牙,从床沿跃下,脚踝处传来骨头折断般的疼痛,她清楚自己崴了脚,却顾不得其他,只身朝着门口走,火焰像是劣性的恶魔,在她身后汹涌燃起,追着她的影子跑。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着,只是她伸长双臂,却依旧无法触碰到双门。她在睡梦之中被呛醒,不知是否是睡前不曾关窗,将烛台吹倒才引起这么一场大火,只是她根本顾不得去深究原因,只想尽快逃离火海。
哪怕是死,她想要自己选择,不想被大火吞噬她的身子,惨烈死在淑宁宫中。
因为用力地拖拽,她的手腕处早已被锁链磨得出血,此刻她感知不到任何疼痛,她屏住呼吸,却也拖延不来太久时间,喉咙宛若缺水一般干渴几乎要裂开一般,她的面色涨红,眼底被浓烈的烟雾呛得忍不住泪流满面,烟雾越来越重,越来越呛,她的眼前升起了无边无际的雾气,身后是火海,身前却是一道永远无法触碰到的门。
她呼喊着,但烟气却趁虚而入,将她难过的连连咳嗽。她费力睁大眸子,却忍不住想要闭上眼,她不敢相信,她的性命就会葬送在今夜的火海之中。
她几乎连站立都没有力气,双腿虚软,下一瞬就要跌入火海,锁链上传来越来越真实的火热,她眼波闪光,转过身去,只见床顶上的木架“彭”一声压下来,压住整个床榻,她用力拽了拽,手腕处血肉模糊,但床头却依旧岿然不动,她咬紧牙关,用尽所有力气拖拉着锁链,手腕处的血肉翻开,火辣辣的撕裂疼痛,当下就让她低呼一口气。
她决不能死在这里。
她的眼眶微红,面颊上满是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泪,咬牙再往前走了一小步,步履维艰,眼泪无声落在地毯上,火焰一碰着羊毛制成的地毯,飞快地朝前蔓延,火光几乎要追上了穆槿宁的脚后跟,她环顾四周,偌大的殿堂,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甚至连她的裙摆都被火焰紧咬不放,丝绸被烧焦的气味刺鼻,她的脑海浑浑噩噩,全身酥软,一个名字就在嘴边,但她却又呼喊不出来。她噙着眼泪,身子渐渐不受自控,缓缓倒下,火光宛若巨大的莲花怒放在她的四周,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双唇微微颤动,最终一片黑雾彻底降临,她失去所有意识。
门,下一瞬被狠狠踢开,琼音跟雪儿奋不顾身地跑进来,一道进来的还有几个当值的侍卫,琼音见状,在看内室的熊熊大火,眉头不皱,第一个冲向内室。取出身上的佩剑,她用力砍向那两条锁链,但也不知到底是用何等质地铸造出来的,哪怕耗尽九牛二虎之力,锁链还是维持原样,只有细微之极的缺口。
琼音也不顾自己的小腿骨上传来热辣辣的疼痛,她皱着眉头,一次次用力,但锁链砍也砍不断,琼音满头是汗,灵机一动,随即咬牙挥舞手中长剑,将整个床头木架全部砍断,这时身后也跟来两个侍卫,两人拖出偌大的床头木架跑出内室,将木架放在外堂,取来长剑砍断木架,这才拖出来长长的锁链。雪儿一看锁链脱离了木架,急忙招呼侍卫背上穆槿宁离开起火的淑宁宫。
这是秦昊尧在山东的第四日。
他一得到消息,当下就从山东出发回京,到第二日的晌午,才回到皇宫。
因为嫌马车太慢,耗费时间,秦昊尧骑着千里马赶回皇城,马不停蹄,直接骑马到他的寝宫,因为淑宁宫在一夜之间烧毁大半,当夜的侍卫请示了留守皇宫的王谢,王谢便让侍卫将人背到秦昊尧的寝宫之内,为她请来宫中的御医。
秦昊尧疾步走入寝宫,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人人自危,生怕皇上迁怒,殃及池鱼。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依旧不曾醒来,御医说是当下吞入太多烟雾,又受了惊吓,约莫再睡一晚就能恢复神智。
他望着她双手上的白色纱布,铁青着脸,垂着眼一圈圈拆开,纤细手腕上的血肉模糊,让他不忍再看,他的细微动作,似乎已然惹来她的疼痛,昏迷的人儿不禁微微蹙着眉头,睡得并不踏实。
一道叹息,从他的薄唇之中溢出来。
他没想过自己的决定,几乎让穆槿宁面临生死。
听王谢说,正是因为她双手上绑缚的锁链牵连在床头,她无法离开火海,用力挣扎,才会导致双手受这么重的伤,不过所幸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和几位侍卫及时赶到,才不至于让她身体其他的地方被火烧伤。王谢也是在侍卫将她带到寝宫的时候,才命人费了许多功夫,将这一对长长的锁链取下。
他转身,望着王谢手中的锁链,后端被火焰燃烧地发黑,前端上血迹斑斑,他的黑眸之中迎来一片惊痛,大手一扬,示意王谢将这对锁链丢去。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两条锁链——留着它们,只会无时不刻提醒他对她的残忍。
疯的人,或许不是穆槿宁,而是他自己。
他以为捆绑了她,就能让她不再做出任何伤神的举动,至少可以让她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