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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她的身子比起在官府更加清瘦,格外弱不禁风,唯独已经三个多月了,她还是一个只能卧床不起的废物。
“别说这种傻话。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紫烟将汤碗放在一侧,默默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癫狂让紫烟更加无法释怀,更加心痛到了极点。她年幼的时候,若不是穆槿宁,她根本无法在郡王府留下来,与其说是她陪伴着小姐,不如说跟从小没有娘亲的小姐是相依相靠。她苦苦一笑,轻声细语:“这个孩子不该被我们恨着,他是我保护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后,上天给我的赏赐。”
“你真的这么想?”话音未落,穆槿宁的泪水,宛若潮水一般汹涌袭来,哪怕紫烟紧紧拥抱着她,她都迟迟收不回远去的眼神,她木然疑问。
她没有紫烟这般的胸怀,没有紫烟这般的宽容,她的心很小很狭隘很偏执,她根本无法原谅,也无法理解,更无法接纳。
“我这么想,希望你也一样,这样我们才可以有新的开始。”
紫烟倚靠在穆槿宁的肩膀,她的泪水无声湿了穆槿宁的肩头,开始静默下不语。
如今,没有更多的奢想,她最大的希望,是小姐早日痊愈。
或许,她不该质问,更该抚平紫烟内心的伤痛,心中的思绪格外纷杂。
穆槿宁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整整沉默了三日,意志消沉,紫烟察觉的到穆槿宁的矛盾不快,也不再说起。
或许便是在那些日日夜夜之中,柔软的眼泪,开始,渐渐退变成坚硬的铁。
这一夜,穆槿宁回想的,是她离开官府的那一日。她宛若被折断的玩偶,躺在马车之内,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有一件事。
她获得了赦免,但紫烟没有。
紫烟还是在官府,她手脚勤快,温顺懂事,所幸嬷嬷没有再为难她。她从官府里带些吃的用的回来,用这样一点一滴的恩惠,照顾着穆瑾宁,续活了穆瑾宁的命。
在回忆中辗转难眠了几日,很多事,似乎在冥冥之中,开始起了细微的变化。
因为紫烟,穆槿宁最终平心静气下来,她咬紧牙关,跟紫烟秉烛夜谈,她说服了紫烟,再喝一次红花,若是能够不要这个孩子,她们或许会活的更轻松,塞外虽然不像京城,一旦被人指指点点生活自然痛苦沉重。
没有这个孩子的拖累,才是她们真正开始的新生活。
紫烟从来都是乖巧顺从的性情,穆槿宁说的很动情,她便也就点头了。或许不得不说,穆槿宁的任何一句话,紫烟都会答应的。
穆瑾宁躺了半年出头。
看着紫烟渐渐消瘦,穆瑾宁的话越来越少,她甚至不知跟紫烟能够说些什么。
若说孤独也是一种病,她似乎越来越习惯品尝孤独。
紫烟也知晓,有些事渐渐不对劲,连穆槿宁也清楚,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紫烟却不停地跟她说话,告诉她鸣萝小镇的菜场口来了哪些新人,或许是捏泥人的老伯,或许是卖甜糕的婆婆,或许是酿米酒的大叔,泼辣的酒馆女掌柜又罚了哪位笨手笨脚的杂役,绣坊的梅姐又给了她更多的活儿干,往后一个月算下来,可以多赚两钱……。即便封闭偏院的小镇话题不多,她却也竭尽所能逗乐穆瑾宁。
等到她能够微微坐起身子的那一日,紫烟的肚子也已经遮不了了。
那半年的日子,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不只是孤独,更多的是——内疚与自责,还有更多更多足够让她都厌世的阴暗情绪。
穆槿宁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但让她再度后悔不已的决定,正是因为她要紫烟再喝一次红花。
紫烟喝了红花,昏迷不醒,甚至就快出了事的那一夜,她从床上跌下,在泥地上向前爬着,眼泪不断留下,她爬行太慢,太迟,花了许久功夫才伸手抓住紫烟的手,她以为紫烟就要这么死了,拼命呼救,直到有一个砍柴的樵夫经过她们的屋前,发现了她们,叫来了大夫。
她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像一个废物,一成不变的死寂生活,让她自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的生活,全部颠覆崩塌。
那夜,她整宿陪伴紫烟,等到紫烟张开眼睛,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抱着紫烟,哭到天明,直到眼泪都流干,再也没有一分力气。
大夫说紫烟体质不若常人,这回已经是四个月,再下这么狠的药,恐怕连人都要一起毁了。
穆槿宁呆住了,是她的愚昧,她的偏执,她的疯狂,她的狠毒,差点害死了紫烟。若是紫烟因此丧命,她绝不会原谅自己。
紫烟醒来的时候,穆槿宁抱着她,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无数遍的歉意,紫烟苍白的唇却卷起微弱的笑容。
直到紫烟说——这就是命。
她们只能屈服。
在五个月身孕的时候,顾虑到紫烟在菜市口呆不下去,小镇再淳朴,闲言闲语也不能避免,但紫烟身体虚弱,不曾出去做事,还要勉强撑着身子照料卧床不起的穆槿宁。
穆瑾宁不愿再去劳烦紫烟,不愿再让她腆着肚子还要出去赚来两人生活的银子,在她们花了手头最后一笔银子的时候,她说服紫烟典当了她的首饰,买来新鲜的鱼肉,蔬菜,鸡蛋和米粮。
这些米粮,足以让她们熬过整整三个月的时候。
这三个月,紫烟几乎闭门不出,除了休养身子之外,平素只是做一些绣活,半个月出去一次而已。
正是在三个月,在穆槿宁也不得已接纳了紫烟腹中的这个孩子,似乎有一些事,开始发生了变化。
穆槿宁突然醒来的一日清晨,她的腿有了细小的知觉,紫烟欢欣鼓舞地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她背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双膝的断裂旧伤也早已复合,只是要想下床,也需要不少时日,若想跟往日一般自如行走,那就更不能心急。
“紫烟,我的事,就值得你这么高兴吗?”穆槿宁轻声询问,多少日,她没有在紫烟的脸上看到如此精神焕发的笑颜了。
那么灿烂绚烂的明亮笑靥,曾经在自己的脸上也有过,穆槿宁的心中满是复杂。
紫烟笑着点头,站起身来,披上灰色外袍,神色温柔,眼神雀跃:“当然了。我这就出去,今日给小姐煮一锅鸡汤,再买些新鲜的菜——对……再买一尾鱼,小姐平素不是最喜欢鲫鱼汤吗?”
“不用总是想着我,紫烟,你越这样,我越过意不去,你赚来的血汗钱,怎么能都用在我的身上?”穆槿宁垂眸苦笑,她愈发愧疚,她们一向过着寒酸的生活,这一顿丰盛饭菜足够要让紫烟做十来日的绣活,她如今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本不该太过劳神费心。
“我哪有小姐说的这么好,其实啊……是我打着照顾小姐的幌子,其实自己也嘴馋了呢。”紫烟清瘦的面容上,还是无法遮掩原本清秀的五官,因为温暖笑容,足够让人忽略她死白的面色。
“好,今天我们就多买些菜。”穆槿宁突地喊住了已经打开门的紫烟,她面色一柔,轻声说道。“别忘了牛肉。”
“小姐,等我回来。”
紫烟关上门,语音轻快,唯独在她关上门的时候,她神色黯然,双眸再度落下眼泪来。她最爱吃的便是牛肉,在郡王府的时候,小姐每回都会吩咐厨子做这一道菜,只是因为她喜欢而已……。
穆槿宁坐起身子,她如今不能下床,但她逼着自己静坐的时辰越来越长。
那一晚,是她们重获自由之后,最开怀的一天。
穆槿宁不再回想过去,不愿再被阴霾折磨而拖累紫烟,她跟无事人一般,赤足在泥地之上,每一日,都要耗费时间,努力行走。有了紫烟的陪伴,任何挫败,她都不再畏惧,她更清楚,若是她不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她就只能被命运踩在脚下。
从刚开始的每日半个时辰,到最后的每天行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跌倒了无数次,紫烟甚至不断劝服她不要太急于求成,每一夜为她擦拭满是水泡的双足,也满是心疼。
穆槿宁咬牙,她不想再如此苟延残喘,第二日,不等双足消肿,她同样不肯停歇,不肯放弃,不肯错过一日的光阴。
她越是不甘心,原本心中宁静的地方,就开出一朵荆棘花。
她踩踏在泥地上,身上的疼痛,每一处关节的红肿淤青,她都视而不见。
每一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如果她不妄想得到秦昊尧的喜欢,不妄想成为王妃,她至少拥有郡王府那么安稳愉悦的生活,至少拥有完整的人生。
这段感情,她要不起,也负担不起。
她开始可以行走,哪怕步伐虚浮,当她可以走到门边,亲自打开木门的时候,她仿佛将自己的心门,也一瞬间打开了。
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