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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模糊的记忆之中,在一个飘雪的冬日,他从宫中走出,刚走上长廊,便依稀看着一名侍女扶着另一个少女离开,侍女似乎在安抚自己的主子,而那位少女仿佛在哭泣,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是失望之至才不得已离开,那个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不可及,白雪越下越大,仿佛将那一双女子,也彻底覆盖冰冻。
也不知为何,如今想想,他觉得那个身影,像极了崇宁。虽然他根本没有看清,他走到长廊的时候,她们已经走了有一段路了。
他如今想起,只觉得那一幕,跟前些日子的太过相似。那女子该是崇宁,而她为何哭泣,是因为迟迟等不到他?!
或许他的猜测毫无来由,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崇宁,毕竟他根本没有看清那少女的面容,宫中往来那么多女眷,或许只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公主……他沉下俊脸,俊眉微蹙,俊美面容上有些许阴鹜的意味。
“今日我刚回京城的时候,就听说娇兰郡主又嫁人了——”她倚靠着他而坐,神色从容,在琼音送来的水盆中洗过柔荑之后,才细心将长榻中央的小茶几上的果盘端近,取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柑橘,剥开,将一枚枚橘子盛放在小碟子中央,摆放成一朵金色的花朵形状。
秦昊尧望着她此刻的神情动作,仿佛又回到了他在皇宫夜宴上看她的模样,当初她也是这般温柔可人,等待太后为她牵线李煊,而他要娶沈樱的婚事,她落在耳中,没有半分的惊慌失措。
他的胸口,猝然一阵闷痛,她的聪慧玲珑让他赏识,但在这份感情中,她仿佛也早已过了为他欢喜为他哭泣的真心,她越是平静越是隐忍,更显得这份感情,岌岌可危。他根本无法看清,她心中的情绪。
这,无疑是最危急的。
他黑眸半眯,无声冷笑,对他人之事,并不太过好奇。“只是嫁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有什么稀奇的?”
“是啊,听闻虽是一城首富,可膝下都有好几个子女了……”她垂眸,无声落寞充斥在眼底,唯独她清楚,她宁愿相信那位首富商人可以给娇兰关心照顾,至少也能宠着她,护着她,才不枉费娇兰的下嫁。
娇兰比自己约莫长两岁,如今嫁了个商人,虽然良田千亩,房产不少,可说上去也不过是个买卖人,哪里比得上官场贵族?!更别提这个商人,约莫长了她二十来岁,前几年没了妻子,如今娇兰总算也是嫁过去当正妻,娇兰无法生育孩子,那家早已有了子女,她也不必再顾及他人目光,有了富贵生活,只求那男人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呵护,也总算是个完满的结果了。娇兰家中已经没落,唯独能够抓住待她好的人才是紧要,其他的,再多奢望也不过一场空。
她们,不过要一个安安稳稳的归宿。
她很庆幸,娇兰晚了这么多年,也终究要从那场虚幻的美梦中醒过来了。
人活着,就是生存,而不是做梦。
其实怕的不是前方一片渺茫,没有路可以走,只要你敢杀出重围,哪怕开一条新的路,也总有活下去的法子。人最怕的是以为自己有很多路可以走,但走来走去,走到最后,才惊觉,他身处围城之中。
“在想什么?”他侧过俊颜,望向她,她仿佛已经沉入回忆之中,神游天外。
“在想,当年娇兰郡主也是追随王爷的女子之一——”她弯唇轻笑,将手中的橘皮放在一旁,眼波闪耀,从容将碟子送到秦昊尧的眼下。
“很新鲜的柑橘,王爷尝尝看。”
她端着碟子的指尖,仿佛还萦绕着橘子的清香,他这才发现,穆槿宁不是不能提及过往,而是每回他提起的时候,她就浅尝辄止,一句带过,不愿深究。
仿佛牵系着他们彼此的,早已不再是过去,而是如今。
对一个人毫无缘由的依恋,也总有一个期限,人,迟早会清醒的,有时候不是自己愿意从中醒来,而是被残酷的现实,逼着不得不醒来。
“娘——”一道抽吸声,仿佛带着要哭的征兆,念儿原本在雪儿身边玩耍,却又突然朝着她跑来,一个不小心,就被门槛绊了一跤,跌坐在门槛边,他眼眶发红,满是泪水在打转。
雪儿正要前去抱起念儿,穆槿宁却朝着她冷冷淡淡说了句。“念儿,你自己爬起来。”
念儿抬头看看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雪儿,有了主子的嘱咐,雪儿也不敢伸出手去,念儿只能双手撑在地面上,爬了起来,虽然并不耗费太大力气,不过朝着穆槿宁走来,眼泪也尽收眼底。
见秦昊尧也坐在长榻上,念儿又将视线望向穆槿宁的身上,穆槿宁朝着念儿招招手,念儿这才小心翼翼靠近她,他依靠在她的腿间,穆槿宁将他抱起,坐在自己腿上。念儿不是不曾摔过跤,只是这回他的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她这低头细看,才发觉念儿并非故作无辜,膝盖上的棉裤都磨破了,虽然皮肉不曾出血,可也摔得不轻。
“疼么?”柔荑轻轻握住念儿的小手,她低声问道,佯怒的小脸,有一抹温柔浮现眉间,很淡很淡,仿佛早已习惯不被人发现,但秦昊尧捕捉到了。
念儿点点头,虽然是个二岁的男孩,但也想在娘亲这边得到呵护,也想要撒娇一回,眉头拧成一团。
穆槿宁垂下螓首,为他轻轻呵着暖气,惹得他忘记了疼痛,怕痒地呵呵直笑。
将桌上的橘子拨开,将一瓤橘子喂到念儿的小嘴里,方才跌了一回是痛的,这回尝到了香甜的橘子,早就将方才的不快,抛到脑后去了。
秦昊尧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她对杨念自然是极好的,或许每一个娘亲对自己的子女,都是这般全心守护。她自小没有娘,却一些也没有影响到她跟杨念的感情,或许别人说的是对的,这种感情,根本就是与生俱来,藏在一个人的心底深处。
在她出嫁之前,他买下了那一栋别院,原本目的就是让穆峯跟杨念住在那里,她说服他的,并非楚楚可怜的眼神,并非无穷无尽的眼泪,也并非凄惨苦涩的请求,而是那一句——“念儿没有爹,已经够可怜的了,绝对不能没有娘了。”
或许她比很多人都更懂他,他的生母简贵人早逝,他寄养在皇后的宫中,她清楚他在这件事上,能够感同身受,能够体会。
他很难被别人说服,却愿意给杨念一个跟娘亲住在一个地儿的机会,这原本就已经是天大的宽待。
至少他没有让杨念,自小就跟他一样遗憾。
杨念的腮帮子满满的,咀嚼着口中的柑橘,转眼间又是童稚的笑脸绽放,让人根本就无法迁怒于他。
不过秦昊尧却有些怀疑自己,一开始的举动是否对自己造成了纷扰,只要杨念在穆槿宁的身边,仿佛能够得到她所有关注所有温柔眼神的,就只是杨念,再无别人。
“念儿今日还未午睡,你带着念儿去隔壁睡。”
跟雪儿嘱咐了一句,看着雪儿抱着念儿离开,穆槿宁才扬起粉唇,笑望着秦昊尧,似乎她也隐约能够察觉,他的几分不悦。
她自然不会火上加油。
秦昊尧如今已经允许念儿大白日都到雪芙园来见她,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若总是忽略他,岂不是给他难堪?!
她不会像沈樱这般贪婪,知道见好就收,她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楚,这秦王府的主子,便只有秦王一人,不管妻还是妾,任何一个女人,都要依附秦王。
“杨念是什么时候生的?”
他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淡淡问了句,斜长的身子倚靠在长榻一边,修长双腿交叠着,尊贵的气息无以伦比。
她有些错愕,秦王对杨念,本不过分在意,不过还是回复自若:“是一月生的。”
“本王听说,他是早产?”他挑了挑俊眉,黑眸半眯,仿佛在斟酌什么。
“是啊……或许他等不及了,要来这世间看看。”穆槿宁唇边有笑,眸光清澈如水,心中没有任何的困窘惧怕。
他终而默然不语,闭上黑眸,薄唇紧抿着,仿佛陷入小憩。穆槿宁望着他疲惫神色,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屏风,将外袍取下,为他盖上,才走到门旁,淡淡睇着那庭院的风景。
念儿出生的时候,也是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失落,仿佛不知要跟随着那一丝透光,望向那遥远的塞外而去,时光过得真快,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她带着念儿,就已经两年了。
清晨醒来,刚洗漱过,宫中有来了人,说皇后召见她。穆槿宁简单装扮了一番,系上水红色披风,急着上了轿子,坐着进了皇宫。
缓步走入景福宫,给皇后行了礼,穆槿宁坐在一旁的位子上,端详着皇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