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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最后又说:你一定不知道,景菲曾醉的神智不清,缠着你爹耍酒疯,口中念着自己是俯瞰众生的神女,天下人谁敢与她争峰。可笑又可悲的神女!居然忘了那是我的地盘,居然没发现你爹以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黑暗中,周伯彥突然捂住胸口。他承认,即便知道亲娘不曾爱过他半分,即便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亲娘是否在乎过他,可每每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那种轻蔑的语气,总让他想到一些不开心的旧事。然后,他就觉得心口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像生生撕扯开了皮肉一样的疼痛,痛得他无法呼吸。他不该在乎的,不应该在乎的,可为什么控制不住这种撕裂般的痛楚?
那天,那个人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当时他告诉自己,那个人侮辱了他娘,他应该追上去狠凑一顿。可是,他挪不动脚,只能赤红了双眼任那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神女,又是神女。紫衣说明济道长给长公主的批命,其内容估计只有先帝、仁怡太后以及现在的太后和明济道长四人知晓。那个人说,他娘曾醉酒的时候自称神女。明济道长说,是按照太后的意思给当时的长公主批命为神女的。
一切的症结居然在神女一说上,而且还是杜撰出来的。那一场残酷的争斗,居然就是为了一个杜撰的神女之说。如此的可笑,又是如此的可悲!
周围太过昏暗,立在屋门口的顾石头只能看到院中模糊的黑影。他觉得公子的情况不对,忍了又忍,终究是担忧之情胜过了一切,大着胆子出声,“公子,外边太冷了,该回屋了。”
一直不敢开口的洪威也加入,“风大,请公子入内暖暖身子。”
院中的黑影没什么反应。
顾石头急的抓了抓头上的帽子,突然眼一亮,“公子,您若是着凉得了风寒,古小姐会心疼的。”
洪威反应了过来,附和道,“对的,对的,古小姐会心疼。”
顾石头,“您看,您每次出门,古小姐都会细心地为您准备细软。总会叮嘱您,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您若是瘦了、病了的,古小姐肯定会心疼个半死,指不定还会背着您悄悄抹眼泪。公子,古小姐还是笑起来好看,您真舍得让古小姐哭吗?”
洪威照样附和,“对的,对的。”
觉得院中的黑影还没什么反应,顾石头继续叨叨着。
周伯彥慢慢调匀呼吸,把放在心口位置的手放了下来。而后,他动作僵硬地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信。爹信中还提到,有机会一定过来看看他,看看他的阿舒。又以郑重的口吻劝他,不要去翻那些陈年往事,翻出来也是徒惹伤心罢了,不会快活。过去的已经过去,平静安康的日子最适合他们父子。
可有些事不弄清楚,心里始终放不下。现如今弄清楚了,果然如爹所言,徒惹伤心罢了。阿舒在等他回去。他抬手抹了把脸。手指碰到眼睫毛上凝结的冰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外边站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他稳了稳心神,转身,动作僵硬地往回走。
顾石头住了嘴,赶紧打开屋门,迎了公子进屋。屋中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亮中他看清公子的脸冻的不轻。他急急地张罗起了热水热饭,还特意找人问有没有姜。
一碗热面汤,一碗驱寒的姜水下肚,周伯彥被顾石头催促着躺到简易的木板床上打盹。
顾石头觉得一床被子不够厚,可又找不到多余的被子给公子盖。他在屋中左右张望,一下看到公子放在椅子上的厚实大氅。他二话不说,取了为公子盖上,想着公子千万不要染上风寒才好。
天亮,院中响起悉悉簌簌的脚步声,还有劈柴声。卷了被子趴在桌上的顾石头抬起头,有些迷糊地东看看、西瞅瞅,然后被屋中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惊的立刻清醒了。他随手扯下身上裹的被子丢一边去,冲至床前,伸手先探公子的额头。还好,没有烧。
这时,周伯彥半眯着眼,又是一阵咳嗽。
顾石头说了声“公子等我”,火烧屁股地冲出屋去。不多时,他手里扯了个作樵夫打扮的青年回来了。他把人往床前一堆,“快,公子咳嗽了,快看看。”
“无碍。”周伯彥说话时,嗓子有些哑,但并不严重。
青年虽不是坐堂大夫,公子虽说无碍,还是极谨慎地把了会儿脉,说道,“染上风寒了,不严重。属下的包袱里有所需药材,公子若是信得过属下,属下这就去煎药。”
周伯彥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顾石头立刻扯着青年出去了。等他端了洗漱的水进屋,就见公子已经起床穿戴好了。“公子,您怎么起身了?屋子里冷,你躺回去吧!”
周伯彥说了声“无碍”,开始洗漱,间或咳嗽几声。
午时,古旧的庙门被人啪啪拍响。
顾石头进屋禀报,“公子,大公子到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书,“请。”
很快,全身上下裹得跟熊似的安荣舟被请到周伯彥跟前。他本想开口损周伯彥几句,恰好周伯彥咳嗽了起来。他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周伯彥示意他坐,并说道,“昨晚着凉了,没什么大碍。”
安荣舟听了,幸灾乐祸地说道,“让你不让大哥过安生年,让你把大哥从温柔乡里硬生生地挖出来。遭报应了吧!活该你着凉。”
周伯彥忍着不让自己伸脚踹人。他把桌上写好并密封的一封信递了出来,“尽快送回去,亲手交上去,不能经他人之手。”
安荣舟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接过信翻来复去地看了几眼,收妥,并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一定不会办砸。”
周伯彥又道,“我这儿有个道长,要去南边沿海地区办点事儿。你派几个可靠之人扮成道士一路护送他过去。具体去哪里,过了安宁河自有人指点你们。”
“成。”
“大哥,兹事体大,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大哥心里有数。”安荣舟郑重其事地回了这么一句。他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最近太后那边,皇上这边,都是动作不断。这种非常时期,彥弟交待他的事,肯定都是紧要的事,绝对马虎不得。
周伯彥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喉咙的异样感,“你的人,必须今晚天黑前过来接人。我还有事,天亮前必须赶回郢城。”朝中盯他行踪的人太多了。他借助乔翰的力量秘密出了郢城,在此处办紧要事。他身不在乔府之事,也不知能不能瞒到他回去。
安荣舟略略一想,满口应下,“没问题。”
周伯彥的话峰一转,“冷首领,大哥见到了?”此人是舅舅派过来协助他的,交待的两件差事办的不错。能不能完全信任,他还要再看看。
安荣舟表情一滞,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所知的被称为冷首领的人物一圈儿,最后想到在院中遇到的人,“冷强?”
周伯彥颔首,“大哥觉得此人如何?能力,忠诚度。”
安荣舟摸摸下巴,“放心吧,他是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各方面都很出色。他的底细大哥一清二楚。”说罢嘿嘿一笑,“告诉你个事儿。古将军在世的时候,他小叔还是虎狼卫中的一员。他小叔总给他讲古将军的事,他自小便视古将军为第一大英雄。那什么,舒妹妹在京城的时候,有人说她的不是,连带的说古将军的不是。这小子急了,不管不顾地当街把人揍的半死,让京畿巡卫营抓去了。对方可是二品大员的公子!让他道歉,他梗着脖子喊除非对方先向古将军的英魂磕头认错,否则一切免谈。嘿嘿……这小子,甚得我心。”
周伯彥以指轻敲桌面,不语。心里却想着,怎么听着像是个冲动的毛头小子呢!据他观察,冷强此人并不像个冲动的人。
安荣舟坏心起,捅了周伯彥一下,“嘿嘿……你觉不觉得,这小子其实在偷偷喜欢舒妹妹。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哪里会这么容易炸毛?”
周伯彥懒懒地说道,“你可以滚了。”
安荣舟咕哝了一句小气,又见周伯彥冷眼扫过来,立马摸摸鼻子,走人。
冷强看到安荣舟要走,急步过来送人出门。
安荣舟拿胳膊肘顶了冷强一下,大嗓门儿地喊,“嘿,跟哥哥说说,是不是喜欢古将军的女儿?放弃吧!没戏。赶紧藏好你的小心思,否则,里面那位肯定将你一刀砍了。”
冷强吓的一激灵,反应不及让口水给呛着了,扶着门框猛咳,咳的脸红似血。
捉弄人成功,安荣舟心情大好,大笑着逃了。
一个下午,冷强总觉得彥公子看他的眼神带着杀气。他吓够呛,能不出现在彥公子面前,就不出现在彥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