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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括略想了想叹了声道:“你唤他进来吧。”
“哎,我这便去。”
窦青轻应了声,躬身退下了。
嘶!
一阵寒风吹过,激的李括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抱作一团。
“末将参加都督!”
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李括身后响起。
“你叫郑钧?”
李括坐直了身,沉声问道。
“是。”
“听说你要找我?”
“是。”
“所为何事?”
“关于行军之时,末将有些建议。”
郑钧稍顿了顿,仍是昂起了头道:“听闻都督打算从唐州城取道?”
李括对行军路线向来不对下属保密,故而此时郑钧说出了大军的行进路线李括倒也不算惊讶。
“不错,我本打算绕过许州城,从唐州城绕行,只是此时看来已是不可能了。”
李括缓缓而诉道:“斥候在城外发现了大股叛军,如今本将有皇命在身……”
“将军!恕末将直言,如今我唐军熬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不能再退了啊!”
郑钧竟是跪倒在地,连连冲李括叩首:“安贼起兵造反,河北道各州县尽数投敌,河南道的许多州县也望风而逃。眼下因为杨国忠那厮在背后作乱,使得东都也已经沦陷。东京留守李橙和御史中丞卢奕大人拒不投降,率领汉家儿郎舍生取义,为了保存我大唐帝国颜面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郑钧隐隐啜泣了许久,才算平复了心情:“他们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安贼知道,我大唐的军人不都是孬种软蛋吗?如今东都已经沦陷,我们若再不打一场硬仗,叛军的嚣张气焰还不知会长到何处去。眼下我们已经不能再退了啊!”
他这番话说的声泪俱下,连带着李括都被感动。
“你先起来说话,这样子算什么。”
李括虚扶起郑钧道:“那你觉得,本将该如何打一场硬仗?”
郑钧见李括竟有意听他之谏大为感动,连忙道:“将军,末将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在江淮府军这些年也算见识了中原府军的实力。别人不清晓,我还不清晓自己这些袍泽弟兄的战力吗?别说指望着他们跟安禄山麾下的八千曳落河拼杀,就是跟安禄山的嫡系骑兵来上几个回合,没准就会被冲的七零八落!”
稍顿了顿,他接道:“不过安贼虽号称拥兵二十万,却不可能皆是精锐。除却八千曳落河和三万亲军外,安禄山所倚仗的便是那八万骁骑。而如今这八万骑兵中有半数掌握在副将史思明手中,由其镇守河北老巢。所以安贼手中现在有的精锐不会超过七万。河南道如此之大,他怎么可能向每个城池派出精锐?也就是说,像唐州这样的下州,即便被叛军攻克,安贼派往驻扎的也应该是些二线军队。这些人多是些雇佣军,战力和斗志相较八万骁骑都甚远。”
李括细细听他说完,半是相信半是不信。信得部分是安禄山兵卒分为几等,各等实力不一。不信的是,郑钧所说的各军具体人数。
也不怪李括生疑,毕竟这等事情皆是军中隐秘,郑钧怎会得知?
第十二章 执守(二)
似乎看出了李括的疑虑,郑钧扬了扬头道:“将军,末将虽然不才,但入府军之前,曾在朔方军中任职。而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与安禄山可是族兄。”
李括点了点头,示意郑钧继续说。
“安思顺跟安禄山关系甚好,末将又侥幸救过安思顺的命,这安思顺心中感念,曾将我引荐给安禄山,希望我能在范阳军中谋得一差事。”
郑钧顿了顿接道:“只是末将是个实心眼的人,见到那安禄山后只觉他是个油头滑面之辈,不宜相处,遂宛然拒绝了安思顺的好意。之后我便去了扬州府军养老,却没想到遇到了将军,得以在有生之年再次上阵杀敌!”
郑钧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也许是命中注定,我得以窥到了安禄山军中的隐秘,又冥冥之中遇到了将军你。以我对安禄山军制的了解,他们的这部分雇佣军战力也不会比咱们这些袍泽弟兄强多少!”
他这话说的难免有为唐军粉饰贴金的嫌疑,不过李括却不想说破。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便是一口气,这口气若这,什么样的硬仗都能打得。相反若是这口气被敌军打压下了,怕是敌军一番冲阵就能将己军击溃。
“你继续说。”
李括微微颌首,嘴角已经有了些许的笑意。
“末将觉得,李将军可以继续按照原定路线行之,若是遇到了叛军不用躲避,狠狠的跟他们打上一场!”
郑钧扬了扬拳头缓缓解释道:“这样一来,我们不用绕路,还可以磨一磨江淮府军的血性。毕竟皇帝陛下征召您去关中是为了拱卫朝廷的。若是咱们都是些没见过血的新兵犊子,想必也帮不上陛下他老人家什么忙!”
他这话倒是说的十分在理。李括常年领兵自然知道新兵与老兵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其实新兵和老兵训练的内容,掌握的技战术都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在于在战场之上老兵的随机应变能力要远远高于新兵。不论你在校场之中枪花耍的多么绚丽,不论你射稻草人时多么神准,都无法代替战场上砍下敌兵头颅那一瞬由内迸发的激越情感。大刀挥起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头颅随之飞起,殷红的血液随之喷射出来,溅满你的面颊,直到那时你才真正成为了一名军人,成为了一名值得袍泽托付死生的老兵!
这蜕变是用鲜血换来的,这是用生命换来的,这是不论你在场下多么刻苦训练都换不来的。
检验兵卒的唯一地点是战场。
“依你之见,我们的胜算有几成?”
李括显然被郑钧勾起了兴致,取下别在腰间的酒葫芦抛给了郑钧。
“必胜!”
郑钧接过就糊涂满灌了下,随后豪爽的拍着胸脯作保到。
这时连李括都有些惊讶了,就算他们人数占优势,对方又是雇佣军,也没有人敢将胜算说成百分之百啊。
“末将所说之必胜,乃是必须胜!此战若是不胜,叛军的气焰将更加嚣张,认为我大唐无兵可用。届时安贼挥师南下淮北之地将尽数变为胡虏的牧场。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必须胜!”
“好一个必胜!”
李括听后只觉血脉喷张,大赞道:“本将麾下有你这等忠勇之将,实乃大唐之幸、三军之幸!”
“嘿嘿,将军你说那么多末将我也听不懂,不过末将一直有个规矩,那便是一壶酒一个朋友。将军今天赠给我一壶酒,那末将便结定了您这个朋友!”
郑钧将剩余半壶烈酒悉数灌下,直是笑容满面。……
唐州城郊外的凌河已经结了冰,晶莹剔透,宛若冻玉。
凌河两岸的麦地里覆满了白雪,麦子早在九月便被悉数收完,现在雪地中只伸出数只秸秆麦茬子,孤零零的随着朔风往复摇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拦腰折断。
凌河旁有个约莫百户的村庄。村庄里的人被悉数集中到了村东头的磨盘旁,这里历来是村中集会的地方。
“忽鼻儿将军,人都带到了,怎么处置!”
一名奚人伪兵冲一个络腮胡子的胡人将领拱了拱手恭声道。
那满面络腮胡子的胡人将领瞥了一眼在场的众汉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本将军念你们受到唐室欺压,这才将所需缴纳的军粮从一户一石降到了一人半石,可你们竟然不识好歹有心替唐室存粮,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这名为忽鼻儿的胡将此番话竟然是用唐言说的,直是让人惊讶不已。
“男子悉数斩杀,女子赏给弟兄们享用,享用完了再做成肉干充为军粮!”
他的声音很是阴鸷,目光冷冷扫过磨盘前的众人。
这些人中有已入耄耋之年,银发似雪的老妪;有刚刚满月,不住啼哭的婴儿;有怀胎六月,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有无数充满仇恨的总角少年……
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他们就要被悉数处死,哈哈,这份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哈哈!
“还等什么,把他们杀光!”
奚人将领似乎只以忽鼻儿的意志为准,听闻他下令立刻出言附和。立时便有数名腰佩弯刀的胡族士卒冲将过来,拎起一个唐人别砍下去。
他们是安禄山募集的雇佣军,分属同罗、奚、契丹、室韦等数个部族,互不统属只领安禄山派下的特进之命。
而这个名为忽鼻儿的胡人就是一名特进。
特进之命便是安禄山之命,特进之命则必从焉。
无数明晃晃的弯刀挥起,一颗颗头颅飞了起来,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满素白的雪地,泼洒出一张焦骨牡丹图卷。
第十三章 执守(三)
妇孺老少们尖叫着嘶吼着啼哭着,但他们却无法逃脱被屠杀的厄运。因为他们的双手被绑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