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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行了大概有一百五十步,林中的灌木渐渐变得稀疏,碍事的枝桠也少了许多,一时前路豁然开朗。
大食将领大喜,当即下令全军加速追击。
不知为何,唐骑的速度竟是慢了下来,大食骑兵抓住机会步步紧追。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眼看双方的距离已缩短到了三十步,大食将领下令全军弯弓搭弦。
这个距离便是骑弓也能有效杀伤敌军,即便不能使唐寇即刻毙命也可以逼得他们被迫减速、转身反击。
以一千骑兵对不到五百的溃兵,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戮!
大食将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便要下达齐射的命令。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却觉胯下坐骑发出一声悲鸣,整个身子跟着向前陷了下去。
“砰!”
“砰!”
顷刻之间,冲在前列的大食骑兵纷纷遇阻,摔的人仰马翻,七荤八素。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大食骑兵没有任何准备。不少骑手来不及将双足从马镫中抽出便铿然倒地,紧接着便被战马生生压住了一只小腿。五六百斤的重量悉数加在一边小腿上,如何叫人承受的了?
只听一声声“咔嚓”的腿骨断裂声传来,紧接着的是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是绊马索!
大食将领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战,第一时间拔出了腰间的横刀。由于战马跌倒时他被亲兵推了一把,免于腿短骨折的厄运。不过,他们的灾难似乎才刚刚开始……漫天的羽箭正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来!
那些被压住腿骨的士卒完全就是活靶子,一番乱射下早就成了刺猬。至于后排跟进的骑兵,他们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弟兄袍泽的急停,他们控制不住马速生生冲了上去。
“该死,我们遭到唐人埋伏了!”
大食骑兵从背后抽出一只牛皮木盾,将射到面门的羽箭一一拨挡而开。
“撤军,撤军!”
“可是将军,我们奉命追杀这些唐兵,若是不能完成任务,阿布·穆斯林将军那里……”
副将见自家将军萌生了退意,忙在一旁提醒道。阿布·穆斯林治军向来眼里狠辣,若是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了,弟兄们都得吃了军棍。
“废物,真是蠢到家了!”
那大食将领高声咒骂了一句:“你就不会说我们追击他们到悬崖,那些唐人无路可去,纷纷跌入峡谷身亡?他们都摔成了碎末渣滓,我们去哪里给他割下首级上报?”
“哎,哎!”
副将不想再讨没趣,连声应着。
“可是,将军,那些受了伤的弟兄怎么办?”
“蠢货,现在还管得了这么多,我们现在中了唐人埋伏,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先顾顾你自己吧!”
“哎,哎。”
副将再不敢多言,奋力挥动着军旗:“全军撤退,撤退!”
那些后排的大食骑兵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战马从袍泽的尸首上弄了出来,匆匆拨转马头朝后奔去。待惊魂甫定,这些将士纷纷腹诽咒骂着唐兵的女性亲戚。这些天杀的唐寇,尽会玩一些阴谋诡计,从不敢跟他们打一个照面!
“冲出去,不要回头!”
大食将领此时心中只想逃出升天,再也不顾得什么脸面,上身紧紧贴着马背以减少流矢射中自己的可能。
“嘶溜溜!”
不知为何,他胯下的畜生突然受惊,前腿直伸,生生立起。大食将领大骇,只得死命用双腿夹…紧马腹,双手环住了马头。
“他娘的,又搞什么名堂!”
轻磕了磕马腹让坐骑安定下来,大食将领长呼了口气,顺手拭去额上的虚汗。
真他娘的晦气!这伙儿天杀的唐寇,不要让老子再遇到你们!若是再让老子遇到,遇一次杀一次,遇十次杀十次!
待在心中将可恨的唐人杀了千百遍,大食将领才算稍稍平复了无边的怒火。
他抬首朝远处望去,却是立时被吓得浑身起颤。
“是……是陌刀手。娘咧!”
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冲击安西军陌刀阵,却从一些侥幸逃生的袍泽口中听得了一二。
这可是能生生将重甲骑兵斩杀的陌刀手啊,怎么自己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他们?
他此时想逃,却如何逃得掉?
便如同羊入虎口,此时他们已是唐人砧板上的一块肥肉,无可逃避!
濮大锤领着一千重甲步兵伫立在大食骑兵面前,面容毅然如铁。
陌刀起时,朔风飞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第七十三章 万里(一)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何者谓善,何者谓恶?
一场屠戮过后,林中依是花红草翠,树木阴翳。
只是那灌木林间的泥土经了血染尸填更显肥沃,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则是不停的刺激众人的口鼻,仿佛只需片刻这杀戮的欲望便能堕化众生。
望着眼前的断肢残壁,濮大锤啐出一口浓痰:“我呸!就凭你们也想觅取功名!”
“大锤!”
李括在铜武诸军将的簇拥下阔步而来,见到眼前的景象不免蹙了蹙眉。
“嗯,把他们的甲衣带上一份,回到疏勒我也好叫军匠们研究研究。”
大食人的甲胄明显不同于中原的制式衣甲,自己有必要命人稍加研习,即便不能制造出更适合穿透其甲胄的破甲箭,也可以在现有箭头的基础上作一些必要的改进。
李括不愿在这儿做过多停留,只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背身朝清风走去。
“李将军,段某在这里替诸位弟兄谢过你了!”
段秀实追步上前,冲李括躬身行了一礼。
“段将军快快请起,李某怎么敢当!”
李括连忙转身虚扶起段秀实道:“段将军随高帅南征北战近十载,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一个小字辈的边将怎么敢受段将军如此大礼。”
段秀实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摆了摆手叹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想我段秀实随高帅历经大小战事,斩杀敌酋如探囊取物。可谁知,谁知这怛罗斯一战竟然成了绝唱!”
“段将军何出此言呢?”
李括心中不忍,和声道:“大食兵力数倍于我军,段将军能以一万骑兵力克大食左翼已是难能可贵。至于最后溃败那也是因为葛逻禄人临战叛敌,乱了我大唐军心。只要我们收拢溃兵,回到安西休养生息以图再战,未必不能再与大食人一决高下。”
方才他已经从段秀实口中了解到怛罗斯会战的具体过程,虽是心中慨叹悲愤不已,但现在木已成舟,除了抬头向前看再说什么都是无益的。
“我有负高帅之托啊。一万名弟兄被我带了出去,到了,到了我就带回了三百余骑……”
段秀实说到此处竟是有些哽咽,到了嗓子眼的话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段将军死者已矣,你这样子不是叫弟兄们走的闹心吗?”
李晟有些看不过眼,迈步上前道:“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收整溃兵,带回更多的弟兄而不是在这里感慨万千!”
“是啊,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比娘们还磨叽,俺老濮真看不起你!”
濮大锤搓了搓手,不屑的瞥了一眼段秀实。
“大锤!”
李括狠狠夹了濮大锤一眼,制止了没心没肺的抱怨。“段将军,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应该向前看。方才你谈到高帅,可知现在高帅正在何处?”
段秀实摇了摇头道:“自从那夜率军出战后我便再没见过高帅。我一直忙于在敌军之中冲杀如何顾得了这许多?不过高帅应该是和嗣业在一起,有他拱卫,高帅应该不会遇险。”
稍顿了顿,段秀实道:“不过到后半夜时,我安西军中军处不知为何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直冲苍穹。那时我推进已到了关键时刻,也没有精力去分神。不过,我猜高帅他们应该是趁夜渡河而去了。”
“趁夜渡河?”
李括微微惊讶,疑声道。
“是啊,我们为了激发将士们的斗志,扎营时选择背靠怛罗斯河。那河水倒也不是很深,有一处浅湾河水将将没到胸脯。”
段秀实略略沉思后道:“若是高帅他们趁势渡河,现在怕已经脱离了险境。”
“噢!”
李括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张挂图缓缓展开:“段将军你看,你说的渡口可是这里?”
李括将手指移到距离怛罗斯城东北侧百里的一处浅滩,用炭笔勾出一个圈。
段秀实望着那舆图仔细比对,良久道:“不错,就是这里。”
“那便对了!”
李括点了点头道:“我们来时是沿着珍珠河古河道一路驰行的,过了桑佳尔山口才转到了怛罗斯河的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