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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块圆形的交易池中,四五个交易员手里都拿着巨型的粉板向四周展示,不时地,有小童过去跟会计师窃窃私语几句,会计师随即写个纸条,让小童传递给举粉板的交易员,交易员随即拿下粉板,用粉笔在板上重新写下一个巨大的新价,然后举起粉板向四周楼廊展示。
现在举起的粉板,上方用鲜红的朱砂字写着蜀锦,下面是一排新数字。交易员举着木板展示一圈,所有看到蜀锦新价的人全发出一声哀叹,纷纷嚷叫着:“这价……太离谱了。”
叫嚷声多数来自一二层楼廊上的客人,那些客人往往独自占据一张桌子,叫上一壶茶,两碟果脯,紧张的盯着交易情况,他们时不时叫过来交易所的小童,低声吩咐几句——那些小童已经被时穿很恶趣的穿上了一件红色褙子……嗯,还是称为“马甲”吧——如今他们正式的名称,也就叫做“红马甲”。
董璇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的说:“这都什么价了……有这样的价格吗?”
附近包厢里出来一名商人向时穿拱拱手,这人两施衙内也认识,便随意的跟他打了个招呼。招呼打完,此人并不走开,与时穿一起凑近楼廊,俯身望着交易池的动静……
望着场内交易的繁忙,时穿心里禁不住的感慨:如果界首巷继续辉煌下去,如果大宋能继续下去,“世界交易中心”的模板会是伦敦式样,还是界首巷式样?界首巷毁于战火,我的锦绣巷会是什么结局?……啊,不管怎样,我定要保证锦绣巷源远流长。
锦绣巷的交易风格其实是一种东西合璧的风格,每层楼上分布的桌子不像是交易席位的办公桌,更像是茶馆里的小饭桌,坐在桌子上的也不是职业捐客,多数是一些手握实际货物的零散商人,而交易的价格也不是双方私底下商议的结果——这似乎有点西方化,然而,商业是追求公平交易的,在大宋浓郁的商业气氛下,时穿推出的这种“展示性公开交易方式”并没有受到多少抵制,很多人觉得这种交易方式更能防止自己吃亏受骗。
时穿身边的那位商人是海州第二大茶商,他左右看了看,见到商人们对这个价格久久没反应,便冲时穿微微一笑说:“一百匹蜀锦,我今天捧个场,就把这些货吃下了。”
董璇伸手想抓一下,但马上他又颓然的放下手,眼看着这商人叫过一个红马甲,低声吩咐了几句,红马甲一溜小跑的向交易池奔去,这时,冲向交易池的另一位红马甲抢了先,他低声冲交易员说了几句,交易员立刻拿起一只红粉笔,在黑板上打了个大大的钩,写下两个字:“成交!”。
那茶商耸了耸肩,摊开手,遗憾地说:“下手晚了,其实这价格挺便宜的。”
董璇喃喃:“怎么就成交了呢,如此低的价格。”
这会功夫,三层交易大厅中涌出很多人手,凭栏张望交易池的动静,董璇见到人多,忐忑不安的说:“或许价格会回升一下吧。”
董璇错了,其实这一场由蜀锦引发的灾难,导演者就是施衙内与时穿——以及他本人。
对时穿来说,左手抛货,右手吃进,付出的损失就是交易费而已,偶尔有几笔货被别人抢了去,这也没什么,如今多数宋人并不明白现代意义上的炒买倒卖的技巧——当然,给他们机会,他们早晚能研究出来的,可是今天不行,今天,整场交易在时穿并不高明的炒卖技巧下,在施家全力配合下,蜀锦的价格无可奈何的跌入了谷底。
整整一天,蜀锦的价格都在单边下滑,等夜幕降临,交易所收摊,带有大宋特色的另一场戏上演了——几个仆人上前将交易池内的桌椅搬开,顿时交易池变成了舞台,上台来的人带着乐器,吹拉弹唱着,丝竹声声中,竭力营造着一种歌舞升平的气氛……可惜,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歌舞升平的感觉。
施衙内擦擦额头上的汗,咧开大嘴说:“好啊好啊,今天来这一场,简直比打了一天的架还累,我浑身上下都出了几身汗,再这样下去,都不知要瘦成什么样子。”
董璇竭力维持着表面镇定,他轻轻点着头相应说:“确实有点惊心动魄。”
时穿旁边那位海州第二大茶商擦着汗,低声回答:“哎呀,这地方我来不得也,整整一天,我的心咚咚跳个不停,简直是要人命啊。”
“没错呀,交易所里真够乱的——不能这样乱下去了,咱们的给交易所整个规则!”时穿懊恼的说。
大多数商人误会了时穿的话,他们以为是这种单边下滑的趋势让时穿觉得受不了,所以要定规则救市——这正是他们乐意见到的,谁甘心自家财产不断缩水呢?
“正是正是——”那位海州第二茶商赶紧表态:“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黄家也在场,加上我家,可以占海州茶市一半的份额,瞧,刘家马家也在这里,我们四大茶商的代表海州茶市,时大郎再加上两位施衙内,大约可代表……海州……二成的商铺。”
海州第二茶商数说时穿与施衙内时,舌头微微地打了个结,他本想说“二位代表海州私盐业的全部”
……但这事能说出去吗?所以他赶紧转移火头,说零售业。然而他真正想说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大家都抿着嘴偷乐。
时穿伸手画了个圈子,将三楼上所有的豪商圈了进去,笑着调侃:“还用盘点吗?三楼这些人拿出去,不说包圆海州商业,至少我们动动嘴,海州也得来场大地震——没说的,各位跟我回包厢,咱们讨论一下怎么制定交易规则。”
“没问题!”在场的商人群相呼应,许多商人带着哭腔回答:“赶紧啊,这才两天,价格都跌成什么了,但愿明日不要波及瓷器……赶紧定规则!”
这群人正在彼此交流着,一名红马甲领上楼来一位客商,此人浑身绫罗绸缎,身上挂满各种玉器,连帽子上都镶着很大粒珍珠,走动之间充满着“我有钱,我很有钱”的气势。在红马甲的引领下,他冲时穿拱手:“听说时大郎手中有上万匹蜀锦,不知时大郎愿意用什么价格出售?”
这是来搅局的,可是时穿与施衙内筹划了半年,最不怕这样横插一杠的搅局者,所以,时穿转过身去,神色淡然的回答:“我一时手快,不仅包下了蜀中今年市面上所有的蜀锦,而且预定下了明年蜀地八成的产量——这叫期货,不知道老兄是要现货还是要期货?”
蜀锦的产量并不高,在宋代,一匹蜀锦织两三年那是常有的事,高档一点的蜀锦织十几年也很常见,所以纺织蜀锦的人家常常是几代经营——这就方便客商预定明年产量了。
来搅局的商人对时穿的话并不奇怪,他温和的笑着,点头说:“在下姓莫,来自东京汴梁城,如今眼见得新年开始,东家催货紧得很,宫里的贵人们也要的急,我们东主以多年交情求托同行帮忙,也只满足了宫里贵人一半的数量,听说现如今,大宗货量都握在时大郎手中,能否商借一二……”
拉倒吧,现在是销售淡季,蜀锦价格极高,谁家敢在这个销售平平的年头,一次性大量囤货?至于说到宫中要得急……嘻嘻,蜀锦这东西,虽说是华丽奢侈,但让你当作家居服,即使是皇帝也不肯——因为丝绸这东西容易起皱,在没有熨斗的古代,要想保持整洁很麻烦。衣服皱巴巴地去见客,就算你是皇帝也是失礼的。
所以这玩意,也就是见客时穿一穿,回头赶紧得脱下来熨烫——谁耐烦整天穿衣脱衣换衣服?
时穿面色呈现出犹豫与挣扎:“其实,在下并不缺钱,目前在下手上几个行业都很挣钱的,而那批蜀锦,我已经用现款付了货,现在要出手蜀锦,只是想着稍稍腾挪一下头寸……另外,也是担心蜀锦价格跌得太狠,以至于货物积在手里亏了老本。”
莫大商人豪爽的说:“时大郎有什么为难之处尽情说明。”
时穿轻轻点点头:“如果按场中的价格进行交易,那我宁愿把货物继续捂着,坚决不出手,直到价格回升。”
莫大商人接口说:“价格好商量。”
时穿点点头:“那么我一批次要抛售一千匹,绝不拆开卖。”
莫大商人犹豫了一下,但马上点点头:“在下想采购五百匹,一千匹的数量虽然有点多,也可以承受。”
时穿单手一引:“那好,咱们进屋商量。”
说罢,时穿冲施衙内丢了个眼色,并向众商人拱手请他们稍候,而后领着莫姓商人进到包厢,但两人商量了没几句,一名红马甲跑了进来:“大郎,施衙内让我告诉你一声:又跌了,刚才有人来寄货,要求明日一早抛货四百匹,价格跌了半成。”
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