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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发白的李天郎是兴奋过度。
天啊!高仙芝到底是什么人啊!他肯定知道了一切,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看来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而自己还以为做得隐秘,神不知鬼不觉呢……
天哪!
躺在地下的公主轻哼一声,肢体抽动,就要醒来。
李天郎还刀入鞘,垂眼扫了一眼昏迷将醒的美人,公主雪白右肩上的蓝色飞骆驼刺青在灯光下尤为醒目。那是小勃律王室的标志,李天郎赶紧解下外袍将公主身体盖住。
“今天宴会就到这里吧!我也累了……”高仙芝下意识地拍拍胸口中刀的地方,那里还是被划了个破洞,“明日还要整军班师,众将官明日点卯,不得有误!各酋长城主,各自回去筹备随行,误卯者,斩!”
众小勃律人们嗡嗡地议论起来,很多人面有戚色,几个年轻气盛的头人涨红了脸,小声地咒骂着。更多的人则是听天由命的神情,默默地向呆坐的国王苏失利之遥遥行礼,然后转身随着人流离开。所有有号召力的小勃律望族就这样都被唐人所控制,国内就留下年轻残废的大王子赫纳利,加上那个野心勃勃的阿悉兰达干,即使有怎样的离心离德估计也难以成事。高仙芝恩威并重的手法已经发挥了作用,小勃律的确被打断了脊梁,只有唯大唐之命是从了。这样的境遇,不是靠刺杀就能扭转的。
大殿里热气蒸腾,李天郎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过道里显得异常沉闷,硫磺味的暖雾在他身后打着卷儿,烘得鼻子和睫毛也黏稠朦胧起来。守卫在温泉浴室门口的卫兵向李天郎行礼,侧身拉开了沉重的木门,一股更浓厚的湿热空气汹涌而出。
“大将军,天郎求见!”李天郎冲着一团水汽朗声说。高仙芝未等李天郎将公主送回营帐安顿便传令叫他到温泉浴殿,说“有事相商”。不管是满腹疑惑还是惴惴不安,李天郎除了硬着头皮去没有别的选择,高仙芝又会说什么呢?他为什么如此乐此不疲地缠住自己不放?仅仅是利用?不太像,安西军里猛将如云,智士满帐,不见得少了他李天郎就会怎样。再说,一个被充军西域的没落皇族,忤逆之后,能有多大的利用价值?那么是报复数次的冒犯?高仙芝年少就随父征战安西,东征西讨,战功卓著。二十多岁就名震西域,与父同班秩,在西域官场也是如鱼得水,颇受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器重。如今更是统率千军万马,叱咤风云,绝对也不应是心胸狭窄气量升斗之人;可高仙芝为何又处处“青睐”自己,将自己把玩于股掌之间?
李天郎扇扇眼前的水雾,感觉到脸上滑落的水滴,顺手抹了抹。雾气中隐隐传来撩水的哗哗声,“李都尉来了?好!你们都出去,”是高仙芝瓮声瓮气的声音,“关上门!”两名妖媚的天魔舞姬拨开水雾飘身而出,看到肃立不动的李天郎,两双勾魂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将他扫了个遍,弄得李天郎只有目不斜视地盯着高仙芝发声的方向一动不动。两具半裸的美妙胴体擦着李天郎的身侧飞过,关上门时,似乎有吃吃的娇笑。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空荡荡的浴殿里一时间只有清脆的流水和粗重的呼吸。
这是和高仙芝的第二次单独见面,上次是在大帐,而这次却在浴室。李天郎喉结滚动,觉得嗓子里满是怪异的硫磺味,高仙芝,高大将军,你到底要对我怎么样?
“迷死人的尤物,是不是?”雾气散开,李天郎看到他们的高大将军仰面躺在宽大的浴池里,胸膛上洒落着花瓣,一方洁白的浴巾搭在脑门上,“如此的艳福,是男人都不会放过,去他娘的柳下惠,我高仙芝不是阉人!”
李天郎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高仙芝说粗口。
“神花公主的滋味想必更好……”高仙芝拿下浴巾,睁眼看着局促的李天郎,“李天郎你好厉害呀,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和神花公主搅在了一起,嘿嘿,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天郎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怎样都瞒不过大将军……但,天郎非淫亵之徒,救得公主一来是机缘巧合,二来感其忠烈,不忍妄加屠戮……”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高仙芝打断了他的辩解,“机缘也好,忠烈也罢!我反正将那个犯罪的天魔舞姬赐给你了,条件也给你说得一清二楚,人都是你的啦!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不待李天郎回话,高仙芝突然语气一变,“李都尉来西域多久了?”
“回大将军,卑职自天宝元年到安西,如今已有整五载了……”
“嗯,先在疏勒军府当个小小执旗,一年后因通文墨任府中书记,没干两天却因出入女肆与人斗殴贬为狱卒,两年后方才当上队正。随夫蒙灵察将军征碎叶,斩突厥旗手八人,擒西突厥大酋一人,升旅帅,后征战疏勒镇周遭,屡立战功,五年来下阵十一次,中阵四次,上阵四次,阅战无数,四次险丧性命,两次伤重垂死,嘿嘿,你好大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直到成为西凉团校尉,如今的番兵营右果毅,呵呵。”高仙芝似乎是自言自语,将五年来李天郎的经历说得八九不离十。“五年了,五年了,生生死死,风风雨雨,居然没有叫你懂得什么是疆场!什么是西域!什么是大唐!反倒生出妇人之仁、蝼蚁之志起来!看来这五年你是白活了!”
“西征小勃律以来,你倒是越来越优柔多情啊……嘿,我杀吐蕃降俘,放小勃律士卒,破孽多城,收服小勃律王族,最后留个残废的王子监国……嘿嘿,毒计使了,凶残也用了,宽厚仁爱也玩够了——你一个个地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是不是很不满啊?是不是觉得我很工于心计,手段狠辣啊?”
李天郎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竭力稳定情绪,讷讷地说:“大将军所作所为,自然有大将军的道理,我才疏学浅……”
“去你奶奶的才疏学浅!本使真是对你失望至极!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高仙芝抓起池边的酒杯喝了一口,“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仅惜你才华,更重你血统!因为你是大唐天子血亲!所以你没有资格居于人后!没有资格!一点资格也没有!你懂不懂?”
“轰!”响声来自李天郎的脑海深处——“你没有资格不高人一筹!”“没有资格不……”母亲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
李天郎艰难地闭闭眼,奔腾的血液几乎要使他的心脏急剧爆裂!啊!整个肺叶都在煎熬地收缩,李天郎牙关紧咬,几乎就要喊叫出来!
高仙芝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我在西域从军近十五年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西域。西域从来都没有温情!也不生长怜悯!这里只有风沙、酷日和刀剑!你在这里要生存,就只有锻造一副铁石心肠,一手拿刀一手耍计!就只有撕掉仁慈挥洒暴戾!就只有横扫一切的征服、收买和归化!不能有丝毫的退让!因为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大唐西边的屏障!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大唐!我们的身后就是天子所在的中原!是我大唐的心脏!安西四镇的基业,是太宗皇帝一手打下,苦心经营,历经百余年,所谓一寸土地一寸血,为此有多少大唐男儿游魂西域,埋骨边陲!枉自你还是嫡系皇族!李家后人!却内心惶惶,陷进情色不能自拔,这倒罢了,男人近女色不足为奇,但你却小肚鸡肠,鼠目寸光,脑子里早丢了天命,只存个没用的仁心爱意,反倒责怪我的心计!怀疑我安西健儿浴血沙场的意义!你对得起你血管里流的血吗!”说到激动处,高仙芝哗地从浴池里站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赤身裸体。
“大将军……”李天郎的衣服已经湿透,头也不敢抬,汗湿的衣襟不住抖动。
“想当年,大唐立国,可谓凶险万分,北有东突厥,西北有高昌、西突厥,西有吐谷浑、吐蕃,西南有南诏,东北有契丹、奚、高丽。太宗皇帝他老人家文韬武略,平定四藩,威震天下,被尊之为‘天可汗’!对安西,太宗爷云:关中,国之中枢;河西,国之强臂;安西,国之张扬之掌也!哈哈!没错!我们就是‘天可汗’伸到西域的手掌和拳头!”
高仙芝握紧拳头在冲李天郎晃了晃,忽然意识到自己裸身,他嘿嘿一笑,缓缓坐落水中,情绪也随之松弛下来,“早在西汉年间,为抗击匈奴,大汉王朝就执行过‘断匈奴右臂’之战略,大力经营西域。汉宣帝神爵二年,大汉王朝于此设立西域都护,正式将西域纳入我中国版图。西汉末年,汉王朝无暇西顾,匈奴贼子卷土重来,至东汉初年,匈奴完全控制了西域。他们屡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