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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对高仙芝和大唐并无太多奢望,但是如此绝情绝义的抛弃还是令阿米丽雅震骇,要不是亲耳听见,加上那墨迹未干的剿杀将令,她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皎洁的月光下,公主的轻纱显得非常朦胧。她背过身,仰望窗棂处那轮皓月,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叹息。赵淳之知道,这声叹息不仅是为公主自己而发,更是为李天郎而发。被自己忠贞和挚爱的大唐所抛弃,那是怎样的痛苦和凄凉啊!赵淳之捏紧了自己手中那汗涔涔的将令。
擦干眼角的泪,阿米丽雅回过身来,冲赵淳之深深一礼:“阿米丽雅谢谢郎君了!此大恩大德,奴家连同夫君小儿,永生不忘!郎君为此极冒风险,事已至此,也是仁至义尽,郎君请自去,奴家自会安排。”
“夫人这会还说什么客套话!”赵淳之再次为公主的镇定从容所折服,“现今唯速速出城,尽早与李将军汇合。此时已过巳时,四门皆闭,非有军令不可过,赵某既然决心已下,岂会半途而废,袖手旁观!且让在下送你们平安出城!”
与此同时,雪玉儿正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高仙芝,用那卷文书轻敲着案几,嘴角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哼着她听不懂的高丽小调。
睡梦中的纱米娜,被裹得紧紧的,背在张淮钜身后。阿米丽雅、马大元、哥丽、查默干等都着安西军士装束,只带必需之物跟随赵淳之连夜出城,悄悄往西去。绕过阿史那龙支的突厥军营,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很快将军营和灯火抛在了后面。
“郎君,千里相送,终有一别,留步吧。”阿米丽雅扫了一眼酣睡中的女儿,张淮钜以出乎人意料的老练神态点点头,示意一切正常,还用胡语低声和哥丽说了些什么。阿米丽雅释然,转首冲赵淳之继续说道:“郎君大恩,奴家代夫君小儿谢过,自当永生铭记,我等就此告别吧。”
“夫人,你们打算往何处去?”这是赵淳之最后问阿米丽雅的话。
“去寻夫君……”看不清公主的神情,但她的声音骤然变得非常悠远,仿佛一缕随意的夜风,“和他生死在一起……”
“我是说,你们会在哪里安身?回小勃律么?”赵淳之实在想不出李天郎能够去哪里。
“去哪里不重要,只要全家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阿米丽雅一定在黑暗中微笑,“西域很大,草原绿洲,戈壁雪山,到处都可以安家。”
赵淳之默然,他向公主施礼告别,眼眶居然阵阵发热。别了,李天郎,别了,雅罗珊。赵淳之握着高仙芝的将令,看着公主一行逐个消失在黑暗中。
良久,赵淳之才从马鞍上直起身,公主一行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仰望群星璀璨的夜空,觉得胸中郁闷无比,一时茫然,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所敬仰、所信仰和所追求的,是否还有意义。旁边的白小胡忍不住道:“郎君,接下如何是好?”
赵淳之低下头,一下子萎靡下去,嘴里喃喃道:“英雄,英雄,大唐万里疆土,容不下李天郎三尺埋骨之所!悲哉,悲哉!罢了!白小胡,遵高大将军令,明日卯时,征突厥兵拿李天郎问罪!”
埋骨葱岭
尽管与李天郎素来有隙,但得知高仙芝派遣自己去捉拿李天郎,阿史那龙支还是一万个不愿意。
倒不仅仅是因为李天郎武艺高强,手下还有一帮万夫不挡之勇的死士。而是他明白,自己这个恶人做得太大了,得罪的不仅是众多敬仰李天郎的汉军将士,连那些胡人同族也必视他为忘恩负义的奸贼。到时候自己的日子将极为难过,一旦犯了众怒,高使君说不定顺带将自己也一并收拾了灭口。不然,他明明知道赵淳之这个小兔崽子和李天郎是一丘之貉,还叫他来监督执行捉拿李天郎的差事,这不明摆着要我顶缸么!阿史那龙支偷偷看看身侧的赵淳之,赵淳之注意到了,回望一眼,目光一对,两人各怀鬼胎,又各自尴尬闪开,但不约而同将行军的步伐缓了下来。
出发后的第五天,赵淳之和阿史那龙支与赵陵带领的四十余归骑遭遇了。涕泪滂沱的赵陵道出了一个令两人都大松一口气的消息:李天郎白石岭退敌后,身受重伤,又引发多年旧创,虽极力救治也不得幸免,终在离疏勒百余里的地方吐血身亡……
阿米丽雅和李天郎的左手十指紧紧相扣,两人久久互相凝视,黑色的瞳孔,绿色的瞳孔,在静静的毡帐里交织出外人无法体会的柔情蜜意。这对异族情侣,就以这样的方式缠绵了一夜,直到启明星出现在天际。李天郎伸手轻抚熟睡的女儿,连日奔波的劳累和乍见父亲的兴奋之后,孩子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纱米娜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一定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阿米丽雅幸福地微笑着,将身子往自己男人胸膛靠了靠,闭上眼呢喃道:“真好,我们一家又团聚了,好险啊,差点我们就咫尺天涯了。”
一缕凄凉的笑容挂在李天郎的嘴角:“娘子有没有想过,尔等脱险,尽皆高使君之授意与精心安排?否则,纵有淳之舍命相助,尔等也是插翅难飞。”
阿米丽雅身体猛然一个寒战,她脸色惨白地直起身,惊惶地抱住李天郎肩膀:“怪不得我觉得诸般险境如此顺利,原来……天哪!确实过于蹊跷,过于幸运了!”公主瞪大眼睛,绿色的瞳孔里布满恐惧,“那我们岂不是难逃厄运!”
“厄运?”李天郎消瘦的脸上绽开令人发毛的笑意,阿米丽雅的眼睛骤然凝固起来,她注意到李天郎的整个人都炙热起来,甚至耳朵根子后面,都泛起了怪异的红潮。“厄运?”李天郎重复了一遍,站起身来,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不如说是宿命!呵呵,我李某最后一战,岂可再容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李天郎的表情看上去仿佛就要跃马挺枪去决战沙场,“高仙芝啊高仙芝,娘子,高使君之意,还是有意放我自去,以应埋骨葱岭之宿命而已!也真亏他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啊!李天郎怎么个死法,他居然也如此费心!呵呵,以我李某一人之必死宿命换来安西之复兴,众弟兄之平安,划算,划算,真不知该怎么谢他才好,不过这次高使君也太聪明了些!”
阿米丽雅抓紧了毡毯,死死地盯住失态的李天郎。
“既然如此,我李天郎偏生不领你这个情,偏就不走,反自回都护府伏诛,看你算不算得到!嘿嘿……”李天郎笑啊笑啊,笑出了眼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公主的脸在笑声中渐渐变得跟天山冰岩般冰冷坚毅,只是目光落在熟睡的纱米娜粉嫩的小脸上时,闪过一丝痛苦的抽搐。
“将军,你若枉死,上对不起苍天之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地下之兄弟亡灵,更别说与你生死与共的部属和妻儿!将军之死,换来的不是壮怀激烈,而是遗臭万年,万万不可!”说话的是马大元,看来他已经在帐外听了多时。“将军要死也可,我等陪着便是!”说罢一撩毡门,外面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士卒。
赵陵刷地拔出横刀,往脖子上一架,朗声道:“我等跟随将军出生入死,尽为生死之谊,既然立誓同生共死,大丈夫决不食言!”
“同生共死,决不食言!”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侧戎军的将士历来只会用行动来表示他们的决心和忠诚。上百把横刀齐刷刷架在肩头,寒光四射的刀锋上,是上百颗倔强挺立的热血头颅!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朝霞微绽的黎明顿时犹如冰封之三九。张淮钜浑身都禁不住发抖,一张脸变得惨白,他真正被这样悲壮惨烈的场面给吓到了。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李天郎几乎是蹒跚着走出毡帐,他那劈斩过无数头颅的手同样在剧烈地颤抖,“各位弟兄,你们在逼我李某么!”手虽然在抖,但拔刀的速度依旧很快,“不,将军!”马大元的独臂不顾一切地搂紧了李天郎,“撒手!”“不,将军!”“不,阿大(意即父亲)!”凭李天郎矫健无敌的身手,他不可能受制于残废的马大元,但是他真的没能摆脱,因为,纱米娜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将军!”赵陵等众将士齐声哀求。
“阿大!”纱米娜的童声充满惊恐和依恋。
“夫君!”公主将丈夫和女儿一起抱住。
李天郎的视线渐渐模糊,所有人的面孔,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飞旋狂舞起来。他很想大声嘶吼,喉咙却哽咽发不出声;他很想展臂勃发,腰肢却力道全无。
“腾!”李天郎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一行眼泪也随之重重地砸进赤黄的安西土地……
雅罗珊李死了,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