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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家啊!”姑父姓徐。这时,门外突然喧闹起来,有人大声嚷了一句。姑姑和金杨忙站起走出屋,一个胖胖的戴红袖章的老太太和一个身穿蓝制服瘦高个头的年轻警察走进院子。
“什么事?”姑姑问。
“老徐家啊,你们屁股到坐的稳啊。你院门上有一个人要上吊!”那警察口气严厉。
“什么,上吊?”姑姑听了,马上跑到院门外,只见围观的有十来个人,男女老幼都有,而院门上方一个突出的梁子上,挂着一条红色打着扣得腰带,丁姐正站在门槛上,把脑袋往那条红色腰带栓成的扣里钻。
“我的祖宗诶,你干甚么啊?!”姑姑见状,忙过去抱住就要把脑袋钻进红扣里的丁姐,丁姐本不想上吊,拴上扣好长时间了,脑袋钻半个进去,又退出来,歇了一会儿,又钻半个脑袋,又退出来。现在,见金杨姑姑抱住自己,一边故作挣扎,一边大声喊:“你不同意我和金杨好,我就死你家门前!”
“好好,祖奶奶,你下来吧。我可不管你们事了,金杨就是找个西山老妖的徒弟母耗子精,我也不管了……”……
左小菊这次猫冬回北京是有两件事要干的。一是要把六六年被红卫兵抓走的母亲找到,另一件是,父亲虽然从牛棚放回来了,可是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父亲身体又不好,她要想想办法把左小莲留在北京,留在父亲身边,让他们妇女俩能互相照顾一些。最好,把左小莲的户口转回北京。
她和左小莲回到北京,仅仅歇了两天,她便开始寻找母亲的下落了。从哪里下手呢,她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大学革委会。
母亲是文化革命刚开始两个多月,红卫兵给抓走的,校革委会是学校领导机关,几个头头都是红卫兵和造反派头头,找他们问问,也许能找个线索。左小菊找到校革委会,一进屋,校革委会的几个头头正叼着烟在敲扑克。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骨灰
左小菊进了屋,走到他们打牌的桌前,那几个人竟然只瞟了她一眼,又继续打他们的牌,这样呆了好一会儿,一把牌打完,一双手又开始洗牌时,一个叼着烟戴着红箍穿旧军衣的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才问:“你有什么事?”
“我来查一下我母亲的事。”左小菊静了静心说道。
“你母亲是谁?”左小菊说了母亲的名字。“是那个主任吗?”另一个人问,左小菊点点头。
“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还是那个人说道。
“我母亲自从六六年八月被红卫兵抓走,一直没消息,我们也不知被关在哪,我想问问,我母亲到底被关在哪了?”
这时,打牌的几个人都停止了手,把目光齐齐投到她身上。静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说:“你母亲好像当时是按叛徒被红卫兵抓走的……”
“是,您知道被关在哪?”左小菊急切地问。
“我好像记得,那时咱们大学还没有红卫兵,抓你妈的红卫兵可能是西城哪个中学的,他们不知从哪得的消息,把你妈抓走,在学校操场斗了一顿,就把你妈押离学校了……”
“你记得是哪所中学么?”
“不记得,当时我在操场,看到了,所以对你母亲的事主意一点,你查怎么查,中学生都插队或去兵团了,要不,你去西城公安局查一下。”
左小菊当日赶到西城区公安局,西城区公安局也被造反派接管,进出西城公安局的警察,不少也都戴着红色造反派的袖章,左小菊在西城公安局差了两个多小时才查到一个本本上记有:六六年八月十九日,下午两点,红卫兵送来一妇女,称其为特务。来时,身上脑袋有多处外伤,下午四点,送市看守所。
左小菊又赶到市看守所查了半天,才查明:母亲送来当日,由于被红卫兵批斗时,被红卫兵的铜皮带扣抽伤脑袋,造成颅内出血,在看守所,看守所的造反派又不允许给送来的黑五类治疗,所以第二天早上,便去世了。去世那天,便被送到八宝山火化了。
听到这不幸得消息,左小菊五内俱裂,天天想着母亲被关押在别处,天天想着哪一天母亲被放出来,一家人能团圆。等啊,盼啊,寻啊,觅啊,等来盼来的确是噩耗,真是苍天悲伤雨作泪,树木无语风悲声。
左小菊几乎哭倒在看守所。那个帮她查找她母亲的那个警察,见她寻死觅活的,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叹道:“唉,惨啊。你到八宝山找找,或许能找到你母亲的骨灰。”
第二天一早左小菊和左小莲便要去八宝山。刚要动身,在另一屋的父亲叫住了她们:“小菊,小莲你们慢点走,我和你们一块去。”
“您别去了,你身体不好,找到妈的骨灰,我们再和您一块去。”左小菊怕父亲伤心,所以不想让父亲和她们姐俩一起去八宝山。
“不行,别人不看可以,看你妈我不去不行!”父亲说着,走出了他自己的屋。
左小菊看到,父亲消瘦的脸钢架苍白,原来不多的白发一夜之间好像又白了许多,而两个眼,肿的像小核桃,白眼珠红红的布满血丝。“您这身体挺得住吗?“左小菊知道昨天自己把探听的消息告诉父亲后,父亲肯定哭了一夜,不禁担忧地问。
“行,没问题!”父亲占了起来围上围巾,穿上那件刚解放时卖的蓝呢子大衣,说:“走!”
八宝山火葬场,几颗秃树落着几只乌鸦,呱呱叫着。已是寒冬季节,除了三两树尖上有没融化的雪花的小松树,还透着一些绿色的生息外,就是秃的山,秃的树。火葬场烟囱上的几缕青烟,和地上稀落的残雪,及几个穿着黑棉袄黑棉裤的工作人员。
父女三人来到火葬场办公室,火葬场办公室的两个值班人员,也在黑棉衣上戴着造反派的红袖章。“您们烧谁啊?”三人一进屋,其中那个胖女人问。
“我们不烧谁。”左小菊的父亲说。
“你们不烧谁,来火葬场干什么?”那个胖女人笑笑。
“师傅,”左小菊忙向那胖女人笑笑,“我们是来查一下以前烧过的人。”
“以前烧过的人在骨灰堂呢,到那查去吧!”那胖女人说。
“骨灰堂远吗?”
“在东边,看得见!”那胖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看到不远处绿色宫殿式的房顶,便知道那就是骨灰堂了。循迹走了过去,一进骨灰堂,看骨灰堂的工作人员也带着造反派的红箍,他们问:“以前少过的人都在这吗?”
看骨灰堂的是一个黑瘦的中年人,正在看一份报纸,头也没抬地说:“不在这儿,还在你们家炕头啊?”边说边用手一指旁边过道。
左小菊和父亲及妹妹穿过过道,看到里边是一排排高大的柜子,一个个柜子被做成许多小方格,每个方格里放着一个骨灰盖,骨灰盒上都放有死者的相片,他们有男有女,有年轻,有年少,虽然都已化作一堆骨灰,但相片上的他们却大都笑着,无忧无虑地笑着,痴呆地笑着。
左小菊和妹妹及父亲分作三股,分不同地方搜索母亲踪迹,寻了个够,也没找到母亲踪迹。三人碰到一块,左小菊说:“这没母亲,咱们还是回前头问问。”
他们返回骨灰堂值班人员那里,那值班人员还在看那张报纸,左小菊问:“师傅,请问六六年死的人都在这吗?”
“对啊。”那人眼睛终于离开了报纸。
“我怎么没找到我妈啊?”左小菊声带哭腔。
“你们自己把骨灰放这的,怎么不知道放哪儿?”
“不是我们放的……”
“不是你们放的,谁放的?”
“我妈,我妈是被红卫兵打死,他们给拉到这的?”
那人听了,往前探头看了看左小菊,又看了看左小莲和他们的父亲,这才坐回原处说:“是六六年被打死的黑五类吧?”左小菊点点头。“那年头,乱成一锅粥了,打死就打死了,谁还给她装骨灰匣啊,你们家属也没来啊?”
“没通知我们家属啊?”
“你们要找阿?”
“是。”
“骨灰烧完没主认,可能大板锹早搓出去沃肥了。”
“什么,沃肥了?!”左小菊父亲听道,忙问。
“你们再到火葬场那边看看吧,问问那扫地的老薛,前两年他管烧没主的,你问问他。”那人低下头,又看起了报纸。
“薛师傅,薛师傅!”左小菊父女三人从骨灰堂又返回火葬场,去找薛师傅。问了几个人,都不是,最后看到一个在场地一边坐着吸烟的老人,他五十来岁,头发老长,而且脏乱,好似很久都没剃过,胡子也老长,花白的胡须乱蓬蓬长着,他也穿着火葬场工作人员都穿的黑棉裤,黑棉袄。但是他没带造反派红袖章,他的身边放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