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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出王大力具体在什么方面待自己好,好像他很少夸过作为他妻子的徐风霞,也从没为徐风霞买过一支玫瑰花,他只是和她在过一般老百姓过的日子,平平淡淡,每天为柴米油盐劳累和奔波,每天送自己去医院和从医院把自己接回家,像一匹无怨无悔的老牛,辛辛苦苦地劳动,却从没像千里马那样,奋蹄,杨鬃长啸过一声。
这是一个平淡无奇无可夸耀的丈夫,但又是一个和自己相依为命为自己所依靠的丈夫,今天,自己就要离他而去。对不起了,我的爱人,我不想拖累你,也不想拖累自己,请原谅我的自私。徐风霞含着泪在心中说。
她趿拉上鞋悄悄地走到另一个屋。屋门关着,但没上锁,徐风霞一推,便把门推开朦胧中,她看到儿子忻钢好像踢开了被子,她便俯下身,把被给儿子盖好,伫立在床前,听着儿子熟悉的呼吸声。
儿子的呼吸声和他父亲王大力的呼吸声极为相似,如果不是来到这个屋,徐风霞几乎分辨不出这呼吸声是爷俩哪个发出的,都是轻微而低沉,时而伴有一两声不高的呼噜声。
对于儿子的感情,徐风霞心里最清楚,那是亲人里最亲的,因为只有儿子忻钢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忻钢是个男孩,对母亲也是十分孝顺,十分照顾关爱,虽然言语不多,不善表达对母亲的感情,但儿子做的比说的多,儿子为母亲熬得每一碗粥,儿子在母亲病重时那种担忧的眼神,每次看母亲从医院回来那种欣喜的目光,徐风霞都感知到了,她觉得,儿子是和自己心连心的,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儿子,但也不愿拖累自己的儿子,于是她悄声说:“儿子,妈准备走了,今后,你要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好好长大成*人,替妈争口气!”说完,便悄悄退出屋。
徐风霞拿起小纸包,打开,把药放到手心,就要往嘴里塞,突然觉得脑子里空旷旷的,好像还没有和谁告别,她猛然想到,还没和自己的女儿梦琼告别。她脑中便立时出现梦琼小时候的模样,三四岁,五六岁,七八岁,十几岁,在村里,在忻县县城,在北京,就是没有出现梦琼在澳大利亚后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闺女现在怎么样了,不是找了个有钱人家的子弟,这几天是不是忙着谈对象,准备结婚,也顾不上她这个有病的妈了,怎么这段时间没来信呢?徐风霞想。
梦琼,妈让病折磨的受不了了,也不想拖累你爸和你弟,也不想拖累你,为给家看病,老往家寄钱,你在国外好好生活,妈不再拖累你了,你也把妈忘掉吧。好孩子,听妈的话,今后,多照顾一下卫红妈,不要老和她拧巴着,你卫红妈活的也不容易。徐风霞在心中和梦琼告别后,便把手中的安眠药片,一股脑全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换肾
王大力和徐风霞在下李村滹沱河边钓鱼,此时正是夏天,青草绿树,红花粉蝶。王大力带着鱼竿,徐风霞蹲在旁边,戴着戴草帽,摒心静气地看着水中的鱼漂。“大力,再钓一会儿回村吧,灶上快开饭了。”徐风霞说。
“再钓会,多钓两条,回去做熟,咱们还能多吃点。”王大力不想立刻就走,想和徐风霞再单独多呆一会儿。
“走吧,待会让其他知青看见了,一位咱们搞对象呢?”徐风霞扭了一下身子说。
“搞对象,你也二十岁了,和我搞对象怕什么?”王大力扭过头笑着说。
“别不要脸了,搞对象,我比你大好几岁,是你姐,你和你姐搞对象啊?”徐风霞看了一眼王大力,忙低头弄自己的衣角。
“大几岁怕什么,女大一岁好活一辈,女大三,抱金砖。”
“你净胡说什么,你要再胡说,我自己先回去,不理你了。”徐风霞故意嗔怒道。
“得,得,我不说了,再钓一条就回!”正说话间,鱼漂一下沉到水底,王大力用力一抬鱼竿,一条大鱼浮出水面,被鱼线拽的左右扑腾,王大力忙收鱼线,大鱼靠近岸边,徐风霞用鱼抄子捞鱼,身子往前探,把鱼捞进网中,正高兴间,没想到鱼抄网中的那条鲤鱼突然变大,一下变得有一米多长,摇头摆尾,而且由青黑色变成银白,又变成雪白,再变成苍白,后又变成白纸剪的。
王大力正在惊奇,没想到这白纸剪的鱼竟把抄子网钻了个大窟窿,低头钻入水中,带得鱼抄子也进入水中。徐风霞把持不住,竟也被鱼抄子带入水中。
“徐风霞!”王大力见状,忙扔下鱼竿,去拉徐风霞的手,但已晚了,徐风霞已跌入水中。“徐风霞”王大力边喊,边往水中跳……
王大力惊出一身冷汗,睁眼一看,梦魇全无,原来是南柯一梦。他急促跳动的心才微微平静,忙摸了一下身旁的妻子,发现妻子竟是软软的,好像没有知觉一般。
王大力心头一惊,忙开灯,见妻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连呼吸声也听不到,吓得王大力不禁汗毛倒竖,趴到徐风霞嘴边仔细听,还能听到呼吸声,但微弱至极,这是怎么了?
“忻钢,快起来!”王大力喊。
“爸,你喊我呢?”忻钢迷迷糊糊穿着秋衣秋裤跑了过来。
“忻钢,快看你妈怎么了?”王大力惊慌失措地说。
“妈妈,您醒醒?”忻钢忙到徐风霞头前,用力呼叫。
徐风霞好似没听到,动也不动。
“妈,您怎么了?“忻钢害了怕,忙推母亲的头。
徐风霞的头就像一团面一样,推到左,她便左,推到右,她便右,一点反应也没有。“妈,您醒醒啊?!”忻钢的声音带出了哭腔。
徐风霞仍旧双眼紧闭,毫无知觉。这时,王大力看到地上包药的纸包,他突然想起,这纸包是装安眠药的,这几次透析,徐风霞说睡不着觉,医生每次只给开两三天吃的安眠药,莫非她没吃,攒了起来,他越想越害怕,便急奔到电话前,打起急救电话……
这是徐风霞这几年来感到最舒服的时候,头也不痛了,呼吸也不困难了,身子好像躺在一片长满绿草的野花草原上,自己在高空俯视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体还是二十多岁插队时的样子,安安静静仰面躺着,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旧军衣,胸脯鼓鼓地挺着,剪着短发,脸色红润而细腻,闭着双眼,好似在享受着春天的气息,静静聆听,鸟鸣虫叫,呼吸着只有草原上才能呼吸到的清新而带有嫩草清香的空气。
自己怎么能看到自己呢,难道自己灵魂出了窍,变成蝴蝶,变成飞蛾,变成蜻蜓,徐风霞看了一下自身,发现什么也没看到,竟连自己观察其它物体的眼睛也没看到,那自己是什么呢,只是一股烟,一个晶莹的水泡,或是什么也不是的一缕灵魂,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在空中看到的是自己的尸身,可是,自己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妇人,草地上躺着的却是二十多岁自己去下李村插队时年轻的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不管她,看她躺在草地野花中,是那么惬意,自己又担忧什么呢,这时是,三个星星带着轻微的呼啸声飞来,那个大些的星星在自己下边停住,徐风霞便感到自己一下坐在那星星上,星星便飞动起来,每个星星都拖着一根长长的闪亮尾巴,向前飞快地前进,飞着飞着,前面竟是一个大黑洞,徐风霞便和三颗星星一直向那黑洞飞了进去,呼啸声越来越小,徐风霞觉得自己很困,便要睡着,这时,她听到黑洞外有人呼喊:“风霞,风霞!”“妈妈,您醒醒!”声音由远而近,由小而大,这是谁在喊谁呢,徐风霞无意识地听到后想,声音越来越大,好像两个声音都很熟悉,他们喊谁呢,谁又是徐风霞,谁又是妈?
徐风霞闹不明白,但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就在身边,徐风霞突然感觉这两个声音像鼓锤一样敲击着自己胸膛,把自己的心敲得砰砰乱跳,她感到这两个声音都和自己有某种关系,她不仅用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瞧瞧不断喊话的究竟是谁?……
王大力看到徐风霞睁开眼睛,问了句:“风霞,醒了?”
“嗯。”徐风霞眨了一下眼,算作回答。王大力便把头扭向窗户方向,用手背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
“妈,您醒了,吓死我和爸了!”儿子忻钢兴奋中仍带着哭腔说。
徐风霞没有答话,她已认出了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躺在这里呢,周围都是白色,而自己的手臂上还扎着针,床头铁架上还挂着输液的药瓶。自己这是在医院啊,为什么在医院呢?好像是睡了一觉,舒舒服服无忧无虑地睡了一觉,睡了一觉又做了一个梦,便到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