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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没了方向,无所适从之际,不料盘蛇岗却主动来了使者,邀请周家派遣代表,出席新首领的就职仪式。
考虑到这许多年来,盘蛇岗与他们周家一直维持着矿石换粮食的交易,大家合作愉快,也算是老主顾了,反正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于是,年轻一辈里最精明得力的“七公子”,便领了家主的全权委托,巴巴的跑来碰运气。
不料真让他给碰上大运了,这里的兵力不算太多,但三千之数也不少了!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单兵战斗力,足以把同行们甩开八条街不止。
周宇霆不懂得打仗,但他眼光毒辣,若是两边真要干起来,那些乌合之众绝对不是这些精兵悍将的对手。
照理说,周宇霆算是捡到宝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有太多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这里的一切处处透着诡异,强大的实力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周宇霆不禁一阵苦恼,伸手轻捏眼窝,今晚他必须想明白这个问题,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那个刘枫会面,也不知道他们会提出什么条件。事实上,只要不是太苛刻,他周家已经别无选择了。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激起的水气让山间的空气愈发清新,沁人心脾。
屋檐上,一滴滴落下的雨滴,打在地上的积水上,有节奏地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周宇霆听得有些入神,眼神逐渐茫然起来。
隐约间,一阵深沉浑厚的声音悄然飘至,扰乱了他的心神。好悲凉的旋律,那是……歌声么?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唱歌?
歌声渐响,竟似是数百人齐唱!?
周宇霆心中大奇,急忙奔出屋去,发现出来观望的不止他一个,几乎每一间屋子,每一顶帐篷都有人陆续钻出一看究竟,熙熙攘攘地竟站满了一大片。
他挥手招来家族护卫的首领,连声问道:“周武,你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唱歌?”
周武脸色古怪,一双眸子竟有些红红的,向着远处一指,呐呐说道:“他们在举行葬礼……阵亡将士的葬礼。”
“葬礼!?”周宇霆愈发奇怪了起来,打仗死人,挖坑一埋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个刘枫……他居然给普通士兵举行葬礼?
一转眼,却瞟见周武的一双泪眼,顿时恍然,心中暗自警惕:这个刘枫!太会收买人心了!
周宇霆的石屋被安排在了第二层平台,也算是居高临下,他顺着周武指的方向望去,果见西侧竹林里有一块围起来的开阔地,那里竖着一座高大的方柱状石碑,上面隐约刻着字,但却看不真切。
周宇霆知道,那是卧龙岗的一块禁地,日夜有兵士守护,便是普通民众都禁止靠近,原来竟是墓地。
石碑前,整整齐齐站着一大片顶盔戴甲的兵士,军容严整,全副武装。
为首一人不正是刘枫么?周宇霆愣了一愣,若有所思。
歌声还在继续,声音听上去像是数百人在唱,可一看才明白,那濛濛细雨之中,竟有千人之众,只是人人压低了声音,让这歌声听上去格外的压抑和悲凉。
周宇霆侧耳倾听,暗诵歌词——
人生百年,如梦如幻;
有生有死,壮士何憾;
保我国土,扬我国威;
生有何欢,死有何憾;
北地胡风,南国炊烟;
思我妻儿,望我家园;
关山路阻,道长且远。
……。。
乍听之下不觉如何,可这首逐寇军流传二十余年的挽歌,由近千名悲伤的男子汉,用浑厚而又深沉的嗓音低声清唱,却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感染力。
听着听着,周宇霆渐渐痴了。不知何时,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光洁的脸颊上俏然滑过,滴落在脚边的泥地里,融入雨水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歌声并不优美,唱的也不整齐,时不时地,还会传出一两声拼命压抑的呜咽,一响而没,如针刺般扎得人心头发酸。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哀伤中透着苍凉,苍凉中透着豪迈,豪迈中透着悲壮,那平平淡淡地旋律,却好像有着某种魔力似地,让听的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不经意间的一瞥,周宇霆看见了平台的边缘,一位老妇人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站在雨中远远地望着。
一袭惨白的丧服,额头上随风飘荡的白布条,刺得他眼睛生疼。
老妇人拄着木杖,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地,可却如泰山苍松般在风雨中傲然挺立,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很高大很伟岸的错觉,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这个像极了微笑的表情却出现在如此悲伤的时刻,让周宇霆难以理解,却又似乎能够明白。
边上的孩子肩膀耸动,泪雨滂沱,可仍在极力忍住——没有哭出声来。他手里抱着一顶铁盔,端端正正捧在胸前,嘴唇微微努动,好似在说些什么,铁盔被高高举起,吃力地戴在了自己头上,盔大头小,歪歪斜斜,看上去很滑稽,可周宇霆却丝毫笑不出来,眼泪如泉涌般流淌而下。
不知为何,周宇霆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地羞耻感,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他从来看不起的升斗小民、草莽匹夫,可是此时此刻,站在他们的面前,自己却卑微地无法抬起头来。
这是一支敢于主动攻击胡人的队伍,这样的队伍,还是山贼吗?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因为自己出生世家而感到——耻辱!
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再望向刘枫时,周宇霆已经无法再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感。
他明白了,这绝不是收买人心!
这样的人心——万金难买!
第046章 【误成淫贼】
葬礼是简短而隆重的,除了必要的岗哨之外,其余所有战斗人员全部参加了仪式。
虽然牺牲的兵士并不多,只有四十八人,可是这毕竟是刘枫领军以来,部队首次出现伤亡。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这四十八人里,至少有十多个是刘家屯的村民,其中有不少更是刘枫所熟悉的,他几乎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可是现在,他们却长眠于此,再也无缘看见逐寇军血焰大旗重新飘扬的那一天。
想到这些,他眼圈都红了,心疼地直哆嗦。这就是该死的战争!然而最要命的是,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刘枫不敢想象,当战争最终结束的时候,这近千名旧部,还能剩下多少?
冰冷的雨水打在铁甲上叮铛作响,仿佛叩击着众人的心扉,又好似招魂的铃声,告慰着逝去的英灵。
眼前的这座陵墓里埋藏着一百一十五位逐寇老兵的骨灰,他们有的是在夺取盘蛇岗的时候牺牲的,有的是在对抗如意洞的反扑时战死的,还有的是在刘家屯第一次保卫战时倒下的,当然也有在这十三年里病故的……
他们的名字都一一刻在了石碑上,如今又要再刻上整整四十八个名字。
举目望去,整座石碑高耸挺立,如剑如松,四周翠柏林立,肃穆幽静。
石碑的两侧各有一根石柱,鲜红的朱砂镌刻了一幅挽联。
——上联书:残生苦,梦回幽燕破胡虏
——下联书:就义欢,魂归地府望长安
边上一行小字——逐寇残军泣血自挽永靖二十二年七月初三
石碑的基座上刻着八个大字——逐寇之志荡尽胡虏——这句口号自逐寇军起兵时便已有了,传诵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历史,可是仍然没有实现。
这座石碑是有名字的——祭灵碑,是盘蛇岗建立时同时建成的,石碑的大小是精心设计好的,正面的留白不多不少,刚好可以刻下一千个名字,象征着这支逐寇残军笑面死亡的勇气和誓死不屈的意志。
如今,上面还有八百三十七个位置空着,或许明天就会有新的名字刻在上面,又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座石碑就会被刻满。
石碑顶端的尖角上,还有一处单独的留白,以金箔勾勒出祥云边纹,中间是一块完整的汉白玉。
刘枫知道,那个位置是属于他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也愿意长眠于此,与乡亲们和战友们相聚于地下。
但却不是现在!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了结,现在的他无颜与英烈们相见。
“够了!到此为止!”刘枫一把抹掉泪痕,猛然转身,厉声喝道:“逝者已矣,可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没有时间悲伤!”
众人纷纷抹干眼泪,当一双双手放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重新挺起了胸膛,他们刚毅的脸庞再也看不出一丝哀伤和缅怀。——既然走上这条路,他们早就有置生死于度外的觉悟。
“他们已经歇着了,可你们还得接着忙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刘枫振臂大吼:“明天晚上!我们要召开庆功大会!庆祝我们的第一次胜利,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