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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明月的厨艺,又想起昨夜小姑娘侍寝时的温柔款款,一时间食色之欲并起。刘枫此时装了一肚子烦恼,本能地就想散心解脱,鬼使神差地迈步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穿过御花园,到了王宫的大伙房,便听见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地声音,娇嗔道:“呀,我只要一个打下手,你们都跑来做甚么?不用当差啦!”
有个胆大的姑娘带头答道:“娘娘放心!我们都是放了班告了假的,看娘娘显身手来了!——您就行行好,让我们偷学两招,好么?”大群宫女莺莺燕燕地起哄:“是呀是呀,娘娘您心地最好了,千万别赶我们走!——将来我们也要嫁人的,不学两招傍身,那怎么成!?”
显然,月夫人宽仁待下善名远扬,这些宫女鸾卫一点儿都不怕她,明月被她们磨得不行,看看时辰不早,只得气呼呼地妥协道:“一群没脸没皮的坏丫头,小心本夫人做规矩,打你们屁股!——排齐了站好!看仔细了,今天要做的,是‘烤乳猪’!”
有的宫女惊喜叫道:“哇!是岭南名菜‘烤乳猪’!看似简单,其实可讲究了,寻常的街头小馆都做不来呢!”
也有姑娘垂头丧气,“完了,我家穷,做不起这道菜的!学了也没用……”
旁边地同伴立刻提醒他:“傻瓜!你家穷,嫁个富的不就成了么?——还不赶紧学!”
那姑娘登时欢喜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嘘!开始了!”
刘枫个子够高,即便远开数丈,也能把目光从女孩子们的头顶掠过,正看见明月站在中间的一张长条桌前。一只肥嘟嘟的净光乳猪趴在盘子里,边上两排瓶碗盅罐,盛了精盐、白糖、八角粉、五香粉、芝麻酱等作料,一旁是架在炭堆上的烤架,尚未点燃。
打下手的是个个子高挑的鸾卫营女卫,在明月指点下,她拔出战刀,错开步子摆定架势,运气娇喝:“哈!”干净利落地一刀,将乳猪从内腔整个劈开,刀口光洁平整,笔直的一条线,登时换来女孩子们的娇声喝彩。
刘枫暗暗好笑,如今的明月,除了百发百中的射术,还向穆文讨教了一身不弱的武艺,之所以要鸾卫帮手,其实是昨晚破了身子,今日使不得力的缘故。
明月和那女卫一起动手,将猪身扒开,呈平板状,然后斩断第三、四条肋骨,取出全部排骨和两边扇骨,挖出猪脑,又在两旁牙关各斩一刀。
“好了,准备工作就是这样!——第二道工序,腌制。”
明月口中解说,手上不停,用各种香料均匀涂抹猪内腔,一盏茶后即用铁钩挂起,等待猪身上的汁水滴干,取下了搁在盆子里,提一只铜壶用沸水遍淋猪身,说道:“水要煮沸,浇时要慢要匀,才能让皮绷紧、肉质变韧,熟了才会外脆里嫩有嚼劲。——把炭火点上,拨作前后两堆,要烤了。”
打下手的鸾卫依言拾掇炭火,明月将烫好的猪体头朝上放,用排笔仔细扫刷糖水,用木条在内腔撑开猪身,前后腿也各用一条木条横撑开,扎好猪手。正好炭火已旺,便将乳猪放上烤架,猪头和臀部分别对着两堆炭火,小心地摇着。
明月的动作很仔细,摇得又慢又匀,两只眼睛紧盯着火苗,额上的汗水都不擦,任其滑过脸颊滴落下来,打在炭火上滋滋直响。姑娘们看得更仔细,须知烤乳猪这道菜,食材配料都不难,烤制手法才是成败的关键,火候的把握更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肉质过老发柴,调料的滋味便进不去,口味就会大打折扣。
不一时,猪头和臀部都烤成了嫣红色,噼啪爆油声中,一股调料香料复合的香气弥散开来。明月松开铁叉,吩咐道:“把炭火拨成长条形,对,正对着猪身。然后不停往上刷油。”
“是!夫人!”鸾卫响亮回答,依令行事,似乎正在执行一项无比艰巨的重要任务。
“对!就是这样,要慢一点,刷子别蘸得太饱,小心溅油烫手。”明月满意一笑,拿起一只专用的铁锥子,在猪身上一排排地扎眼子,说道:“这是排气,否则里面没熟外头焦了,那就不好吃了。”
“好了!难关已过,接着就是通考全猪,等到变成大红色就成了!”
放下坠子,明月长透一口气,笑道:“其实啊,烧乳猪有两种不同的方法。一种是烧成光皮,要用文火慢烤,涂油也少,厉害的厨子还能在乳猪身上烧出花纹图案,看着最是漂亮,大户人家的宴席往往用得都是这一种。另一种呢,是烧成麻皮,那得用旺火,烧制时不断涂油,利用油爆出的气泡去灼乳猪,这种麻皮乳猪看上去丑,其实味道更好,外皮酥脆,肉质嫩滑,含浆膏润,入口融化。”
明月说着,自己甜甜笑起来:“咱们大王啊,是个实在人,不爱看面子上的光彩,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味道!所以啊,我今天做的这只乳猪,就是——大王!?”
“呀,夫人把大王比作乳猪呢……嘻嘻……”女孩子们都掩着嘴儿偷笑起来,可忽然发现月夫人自己不笑,正睁大了眼睛,直盯盯地瞪向后方,不由顺着她的目光一扭头,楚王殿下豁然眼前。
姑娘们全吓傻了。楚王殿下笑了,笑得和蔼可亲却又如释重负:“月儿,你说得太好了!我要做个实在人,不重面子光鲜外表好看,我要的,是四海升平,是长治久安,时候未到,我就应该等,我也等得起!——月儿!这个菜,做得好!”搁下这句话,楚王转身大笑而去。
明月提着把菜刀,看看楚王的背影,又看看盘子里的乳猪,想不明白:我做烤乳猪,跟四海升平长治久安……有什么关系?
※※※※※※※
阳春三月,春华竞芳,万物复苏。上京城内已是桃花烂熳,新绿如染,可如此撩人的春色,宜人的时节,却无法掩盖人们眼中的那抹惊恐与忧虑。
大战平息,都城解围,京师的百姓们欢喜之余,却猛然发现,此时的司隶,不一样了!以长安和洛阳为界,分成了整齐的三块,左右两块一如平常,依然是繁华富庶的京畿之地。可是中间的那一块,河东郡和弘农郡,整整七百里的范围内,竟成了人烟绝迹的死域。
商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沿途看到的景象:“田地荒芜,泥土开裂,杂草有半人高,走两步就看见腐尸白骨,镇子里家家户户房门大开,没有一个活人,也没有一颗粮食,只有地上的一滩滩黑血。有的村庄整个烧掉了,一片白地,鸡犬不留,惨啊!……潼关你去过么?死人堆得山一样高,几万士兵一起挖坑,一个月也埋不完,全都烂在那里,苍蝇像蝗虫一样遮天蔽地,臭气能熏出十里外去,再这样下去,今年定要传瘟疫的!”
怀疑,像旋风一样扩散——我们不是打赢了么?我们不是守住了上京,将敌人杀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了么?更诡异的是——叛军从未攻入潼关,怎么潼关以西也是满目疮痍人迹萧条?人都到哪里去了?究竟是谁干得!?
平头百姓的质疑,叫做造谣生事。达官贵人们的质疑,就是另一种说法——弹劾!
“土地荒芜,佃户无踪,房产店铺毁于一旦!——请陛下做主!”
“前敌军将乱兵滋事,饰败邀功,所谓大捷情疏可疑!——请陛下查明严惩!”
“武安勋族子弟率众勤王者一百二十人,领部曲两万三千余,战后竟无一人生还!——请陛下彻查此事!”
一份份弹劾表章,像雪片一样飞入皇宫,之后又像顽石入海,再无一丝音讯。
近在咫尺的真相,终究难以掩盖。渐渐地,一条条耸人听闻的噩耗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第一汉将倒戈;豫州猿军全灭;豹狼二军叛逃;皇太子殿下被俘;荆州沦陷,扬州也沦陷,豫州、青州、徐州……统统沦陷!伐楚大军片甲无还,平叛王师伤亡过半!朝廷损失了超过一百万的军队!——可怕的敌人,是自己主动退却的,他们任何时候都可能卷土重来!
朝廷大军,一败涂地!大狄皇朝,危在旦夕!
官员和贵族们大声疾呼:陛下!陛下在哪里?
随即,最劲爆的一条流言给出了答案:皇帝陛下忧心成疾,卧床不起。
第260章 【无父无君】
大狄皇宫正寝大殿,皇帝海天靠在榻上,背后垫了大迎枕,风和日丽的天儿,盖着严严实实一条黄缎锦被,额头偏又搭一条冰镇过的冷巾。露在被子外的手,干瘪枯瘦,青筋凸起,修剪整齐的指甲干净却没有半点血色,浅浅地一层内凹,搁在床沿一丝丝地颤不停,任谁看了也不敢相信,这双手的主人,还差两个月才满五十。
龙床前,凉亲王海兰坤坐在一张雕花瓷墩上,面色阴沉得像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