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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之众,从长安到洛阳的路上,倒伏于地的难民首尾相连,其景可谓是惨不忍睹,李显自是不愿见到这等惨况的出现,虽不能有若神棍一般地宣布明春的大旱灾,可暗中做足准备却是必然之事,推广海外良种便是李显整个大计划中的一个最重要组成部分,再如何重视都绝不为过,故此,无论是去岁冬季农闲时的兴修水利还是今春的海外粮种之推广,李显都是亲力亲为,从规划种植的良田亩数,到具体的种植细节,李显无一不重点跟踪,甚至连收成后应有的仓储备粮都已提前做好的相关之计划,可以说事无巨细尽皆都已考虑到了。
世上的事儿总是这般奇妙,往往越是想做好的事情,就越是容易出篓子,一出还常常都是大事儿,此番春耕之事自也不例外,这不,一大早地,李显方才到了书房没多久,正按着惯例批阅着折子,高邈已是急匆匆地从外头行了进来,凑到了近前,压低了声音禀报道:“殿下,庄掌总来了。”
“哦?宣罢。”
庄永的身份比较敏感,又无官身在,李显往日里甚少直接召见其,纵使有迫不得已之时,也大多是秘密行事,这一听庄永在这等时分赶来,李显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可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声。
“诺!”
李显既已下了令,高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声诺,匆匆地退出了书房,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青袍的庄永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参见殿下。”
庄永一向都是个从容淡定之人,可此时脸上却隐有焦躁之色在流转,好在城府还算深,并没有失态到连礼数都忘了之地步,这一见到正端坐在文案后头的李显,紧赶着便抢上了前去,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尔等尽皆退下!”
庄永脸上的躁色虽只是隐隐的一线,可李显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自是知晓一准是有大事发生,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却也没急着发问,而是不动声色地一挥手,将随侍在侧的一众宦官们尽皆屏退了出去,只留下张柬之一人在座。
“启禀殿下,出大事了,相州刺史王思邈上本弹劾殿下,言及治下十数户人家因食用海外之粮致死,质疑殿下未经细究,便盲目推广有毒之粮,有失德之大过。另,潞州(今上党一带)都督韩王李元嘉上本投诉推广良种之专使王方明扰民无度,强逼他人种植海外粮种,以致逼死百姓数人,其罪难恕。再有,同州(今渭南市大荔县)刺史刘梧、通州刺史黄国公李撰(韩王李元嘉之子)、蔡州(今河南省汝南县)刺史刘达铭各自上本弹劾春耕专使骄横无度,扰民无算。现如今本章已呈至大明宫中,属下未能提前获知此消息,实有失职之大罪,还请殿下责罚。”
事态紧急,饶是庄永生性沉稳,到了此时,却也不免有些乱了分寸,内侍们方才退下,还不等李显开口发问,他便已紧赶着将所知之消息一口气尽皆道了出来。
“嗯?”
一听庄永如此说法,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一股子寒意瞬间便从心底里狂涌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上述诸州中同州刺史刘梧以及蔡州刺史刘达铭都是武后一党之人,而韩王李元嘉父子则素来与李贞相善,至于相州刺史王思邈更是李贞的心腹之一,这么群刺史一齐上本,显然就只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武后与越王已是勾连在了一起,目标很明确,这就是冲着他李显来的,来势如此之汹汹,这一关怕是没那么好过了!
“庄掌总,消息确实么?”
张柬之显然也被这等来势吓了一跳,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张先生的话,消息来自大明宫中,理应不假,今日一早,数本奏章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按时间算,此时应已呈至娘娘面前。”
一见张柬之这等智者也有些失去了平常心,庄永原本就担忧的心自不免更沉了几分,但却不敢有所表露,只能是恭谨地应答道。
“多事之秋啊,此番……”
张柬之到底是智者,虽被这等来势吓了一跳,可很快便已平静了下来,眉头微皱地捋着胸前的长须,沉吟着便要就此谋划一番,只是话仅仅说了个开头,就被匆匆闯进了房中的高邈打断了去。
“启禀殿下,司礼宦官程公公来了,说是娘娘有口谕要给殿下。”
高邈并没有注意到室内的气氛不对,急匆匆地抢到李显的面前,紧赶着出言禀报道。
呵呵,来得好快啊,这老贼婆子好狠毒的心肠,连春耕大事都敢拿来做文章,当真该死!
用不着猜,李显也知晓程登高的来意,无非是传达武后急召李显进宫罢了,这是打算趁李显立足未稳,打李显一个措手不及来着,只是知晓归知晓,李显还真没有逃避开去,也只能是强压住心头的怒与躁,挥了下手道:“尔且先去应付着,本宫随后便至。”
“诺!”
一见到李显脸色不好相看,高邈这才注意到室内的气氛有些子不对劲,心下难免狐疑万分,却并不敢多问,紧赶着应了声诺,急匆匆地出了书房,自去应付程登高不提。
“先生,二贼此番联手,势大恐难挡也,不知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而今形势不妙,李显虽素富急智,短时间里便已想出了几条应对的手段,却都谈不上有绝对的把握,不得不将难题抛给了埋头苦思的张柬之。
“一个字——拖!”
张柬之并未急着回答李显的问话,而是不动声色地又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目光灼然地给出了答案。
“拖?”
李显闻言不由地便是一愣,紧接着,若有所思地沉思了起来,眼神里隐隐有异芒在流转……
第六百六十三章波涛汹涌(中)
“高公公,咱家奉天后娘娘之令前来传旨,须耽搁不得,还请高公公再去通禀一声。”
东宫春华门前,高邈领着数名小宦官正嘻嘻哈哈地陪着程登高胡侃乱扯,一开始程登高还耐着性子附和上几声,可时间一长,程登高的耐性可就耗过了,极之不耐地摆了下手中的拂尘,面色阴冷地打断了高邈的闲扯。
“好说,好说,某家这就再去走上一回,程公公且请稍候。”
高邈奉命拖延时间,自是尽心尽力得很,瞎话已是扯了一大箩筐,这会儿见程登高要发飙,却也不愿与其当场扯破脸,这便嬉笑着应了一声,吩咐手下宦官小心侍候着,自个儿慢悠悠地逛进了宫中,这一去就是大半天没见再冒头,直把程登高恼得个火冒三丈,可却又不敢在东宫门前撒野,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恼火万分地杵在原地,脸色阴沉得有若锅底一般,正自寻思着是不是该回转大明宫,好生告李显一记刁状之际,却见宫中一阵骚动之后,李显已由一大群宦官侍卫们簇拥着行出了门来。
“老奴叩见太子殿下。”
程登高可是吃过李显不少苦头的,别看其先前恨得牙关发痒,可一旦见了李显的面,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了去的,紧赶着换上了副笑脸,疾步抢到近前,甚是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程公公客气了,免了罢。”
对于程登高这个武后的死忠,李显自是厌恶到了极点,不过么,大面子上的客气还是要的,这便和煦地一笑,虚虚一抬手,叫了声起。
“太子殿下,娘娘有口谕,宣您即刻入大明宫觐见,殿下,您请!”
程登高此番乃是奉武后急令而来的,可这一等都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心中自不免焦躁万分,片刻时间都不敢再耽搁,一站直了身子,紧赶着便将武后的口谕宣了出来。
“嗯,好,那就有劳程公公引路了,来人,摆驾大明宫!”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此番劫难靠躲是躲不过去的,李显也懒得多废话,直截了当地便下了令,自有一众手下宦官忙碌着赶来了金铬车,侍候着李显进了车厢,一行人等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直奔龙首原上的大明宫而去……
“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李显一行进宣政殿,入眼便见高宗与武后并肩高坐在龙床上,下头还站着李贞、裴行俭等诸般宰辅,那架势隐隐然便是庭审之状,心头不由地便是一凛,但却不敢有甚旁的表示,大步抢到了御前,紧赶着躬身行了个大礼。
“免了罢。”
高宗神情复杂地盯着李显看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声线平淡地叫了起,但并未似往常那般赐座,而是任由李显站立在殿中,这显然不是甚好兆头来着。
“儿臣谢父皇隆恩。”
李显来前便知晓此行必不会好过,自不会因高宗的态度有变而作色,恭谨地谢了恩之后,便即从容地站直了身子,眼神清澈而又淡定,并无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