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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参与的匠人本着心中愚昧,几乎要以为殿下是依靠了神力,这些炼出来的银子当中,必然依附着殿下的神识。随便贪墨一些,必然会被抓住……
多年之后,钱惟昱才知道因为他发明了新式灰吹法,居然让那些炼银匠人从此心中敬畏、多年不敢打揩油新炼银子的主意。实在是让他哭笑不得。不过,至少从效果上来说,这也算是一个意外地收获吧。
铅灰锭被收好以备下次再用。炉温也渐渐降了下来。银水重新恢复成了亮灿灿的银块,在彻底冷却之前,软化的银浆被倒如铸锭的模具,在冰冷模具的冷却下,很快成为固化的银锭。模具背后的阴文凹槽,让这些银锭成型的过程中,背后会印上“苏州钱监官铸二十两”的字样。
“五锭、十锭、十五、二十……四十、五十……”吴立数着这寥寥一框银锭,心中却着实激动不已。
足足五十五锭,便是一千一百两。这里不过是附近两条矿脉平素挖上一日的原矿合炼所得,采用灰吹法之前,这些银矿也就练出四百两出头、最多不过五百两的银子。用了灰吹法之后,原本藏匿在矿渣当中的低品位银屑全部被搜肠刮肚一样榨干出来了,产量飙升到了两倍多!
而且,还不仅仅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在采用灰吹法之前,石见银山有冶炼价值的银矿,至少要达到每石含银六七钱以上,才有冶炼价值,炼好之后的矿渣,里面或许还有每石两三钱的银残留。现在用了新式灰吹法之后,原本没有冶炼价值的低品位矿石、甚至是原本被认为是“矿渣”品位的贫矿,也都可以变废为宝。
……
忙碌了前前后后大半个月,到了出银的日子,钱惟昱心中也是忐忑。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的不自信。他是一贯正确的,必须建立起属下的信心。吴立和几个银山奉行分头去试炼的时候,他只能老神在在地坐在银山奉行司那简陋的衙门里,喝着粗茶耐心等待。
“殿下,大喜啊,炼银四百五十两的原矿,一日出银一千一百两!足足一千一百两啊!两倍半的产出啊!”
一声声兴奋地呼喝,从炉窑那边传来,钱惟昱眉目一挑,一桩心事算是落了地。
他异常平静地转头,看着这几日来一直侍奉在侧贴身护卫的源赖光,淡淡说道:
“孤也不是寡恩之人。这西国探题是陛下册封,银山所得,自当向陛下敬献。此处矿脉,如今可日产银千余两。孤愿日献二百里昂,以资助朝廷戍卫。令尊满仲公任太宰大贰戍守极西,护卫航途,亦是颇为不易。听闻清河源氏传至令尊,于摄津国多置田产庄园,。若有所需,孤自会料理。”
源赖光此前心中一直惴惴,虽然他如今已经是殿下心腹,但是这种殿下从日本国的土地上掠夺金银的事情,他真是宁可不知道。不过,如果不是殿下圣明,如今这个时代的人又如何能够知道这里有银矿呢?又如何有灰吹法这种神术来锻出呢?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殿下之所以没有瞒着他,让他这几日一直跟着,便根本没有独吞的打算。无论是村上天皇,还是清河源氏,只要是和他钱惟昱站在统一战线上,就都有好处分润。
“末将代替家父,谢过殿下厚赐!”
钱惟昱默默地接受了源赖光的感激涕零。心说:这不过是石见银山其中两条矿脉而已,就让你们纳头便拜了。生野银山、佐渡金山的存在,只怕你们还云里雾里呢。
。。。
。。。
第223章 源满仲
亲自安排了石见银山的首期灰吹法冶炼改造之后,算上此前来的途中耗时、以及在耽罗岛上耽误的时间,拢共也有一个月了。钱惟昱既然答应了周娥皇年后就要迎娶她过门,自然不可能过年都泡在外国。
他可以想象,如果除夕的时候,他还没赶回苏州的话,那么,他肯定会被周娥皇用非常暴力的手段家法处置的。所以,留给他在日本处理其他事情的时间,也就那么二十日了。
从石见国出来,在大田町上船后,船队便急着重新西向驶往关门海峡——丹波国的生野银山,以及佐渡岛,钱惟昱这次就不打算带着源赖光等人一起去了。那些地方的金银产能究竟有没有、有多少,并不需要让他们知道得太清楚。有些东西,只要知道其存在、可以解释市面上涌现的白银的来源出处,也就够了。
这就好像一个遭遇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指控的家伙,他只要拿出一张确实中了一千万的彩票、蒙混一下。那么至于他兜里是否可以再拿出一张中了五亿的,就很少有人会去刨根问底了。
船过关门海峡,先在博多停靠了一晚,钱惟昱也带着源赖光一起,拜会源赖光的父亲、官拜太宰大贰的源满仲。
因为九州岛名义上最大的镇守官太宰府(或者叫太宰帅)一般都是由一名身在京都的亲王遥领的,所以太宰大貮也算是九州岛上代表朝廷总镇戍边的一把手了。而且即使是太宰大貮这样的官职,朝廷也不一定是常设或者说常驻九州的。
两年前钱惟昱走的时候,源满仲只是得到了这个任命,还没有就任。当时在博多津钱惟昱见到的最高级别的官僚也就只是筑前国司藤原栋世而已。
日本古代没有修筑中式城池的习惯——当然了,除了平安京和平城京这南北两京以外——所以港町这种交易集市和贸易海港杂糅的产物,基本上也是没有城墙这类明显边界的,越到町市边缘,建筑只是越来越稀疏、而后便变得和乡下无异。原本腾原栋世作为筑前国的国司,在博多有一座带石垣的御殿,没有城丸,更不可能有后世幕府时代才开始流行的天守阁。
而源满仲在博多的驻地,理论上要高大上一些——因为他可以直接住太宰府。只可惜太宰府的建筑因为正主已经有七八十年不曾来九州住、三四代太宰帅都是在京都遥领九州的。所以如今这太宰府实在是有些残破。源满仲名不正言不顺,借住办事倒是不妨,如果大兴土木变更旧制的话,毕竟有些逾制的忌讳。
钱惟昱既然和源赖光平辈论交,自然对于源满仲也是以侄礼结交了。到了博多、进了太宰府、献上一些中土带来的礼物,也由源满仲引见了一些的属员下吏之后。钱惟昱才有闲暇略微观察一番这座太宰府的结构。说是府,其实也是一处大庄园。
如今的时代,确切来说,是从二十年前平将门、藤原纯友两大反贼作乱之后起的那个时代,朝廷的国司势力体系就开始渐渐崩溃,有些吃不住地方势力,把庄园“寄进”给京都乃至近畿其他上等贵族以获取免税资格的地方武家豪族,在这二十年里得到了明显的发展,而越是偏远的地方这种情况就越明显。
源满仲这座太宰府,核心部分是朝廷留下来的旧制。但是在其外围,足足挖了一道周长四五里路的崛堑。挖崛堑得到的土便夯成一人高的矮墙、周边立着十几座木质的楼橹。围墙里面起码围起了三十多町的土地,有私人的马场、庄屋、也有奴隶耕种的庄田。整个规划显得非常杂乱,颇有点暴发户在雅士的废园当中另起炉灶瞎折腾的感觉。
“世叔真是豁达随性之人啊。颇有我中土晋人之风。某这两年来也颇得赖光辅佐,倒是承了世叔的情了。”对于这样的场景,送完礼,喝过茶,钱惟昱也只能先憋出这样一句评语作为开场白了。
源满仲是个双颊横肉下垂、长相粗豪的汉子。读汉书不算多,肯定不如跟着钱惟昱混了两年的源赖光学问好。不过晋人之风是啥,他好歹还是知道的。听了钱惟昱的开场白,他也不以为意,随性大笑道:
“某一介粗人,昔年在近畿摄津国驻任国司,便在多田置办了大庄园,日夕以增广田产、积蓄奴婢为务。那些藤原家的公卿自命风雅,呼某为‘多田满仲’,倒像是某胸无大志,唯好求田问舍一般。不过,如今某被发配来这九州就任太宰大贰,那摄津多田庄依然为我清河源氏家业,任你摄津国司是何人就任,难道还能夺了去不成?
所以说,如今这世道,唯有实力最为实在,那些雅名虚名,值得甚么?公卿的寄进、武家的投效,难道都能当真不成?出了畿内、刨除山阳、四国、势州、浓尾以外,朝廷公卿,如今还能管得多远?便说这九州之地、或殿下治下的山阴地方,抑或土豪遍地的关东、奥州,哪处不是实力说了算?”
钱惟昱也有些诧异,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区区几句客气话,居然引出了源满仲一大通的滔滔不绝。真该说这人是藏不住话呢,还是为了更加拉近距离,显得没拿他钱惟昱当外人——其实,要说不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