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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天色朦胧。
大宋文德殿内,赵煦一身正冠朝服,却面如金纸,喘息难耐。
主考官的面色比皇帝更差。
时辰将至。
但身体孱弱大病未愈的皇帝,在按照规矩祭拜天地先祖之后,却已经浑身乏力,太医急得在殿外浑身抖,皇后与太后两队仪仗,亦在咬牙切齿地远远守候。
但,礼仪未毕。
天子还需要取出试题,交给主考官,礼成。
现今题卷就被内侍跪捧到了赵煦面前。
只要取得他,再亲自走下金阶,交给主考官,便能结束这冗长的一切,即刻卧床休息。
但赵煦偏偏在这时候一阵猛咳,几乎晕厥过去,却又在太医冲上来的时候摆手斥退。
他无比艰难地看着那卷题纸,帝国的朝阳方升,他身上却沾满沉沉的日暮之气。
鸦雀无声。
一缕晨光透入,照出虚空中无数微不可见的浮尘。
赵煦终于咬紧牙关,伸手取过题卷,起身。
跌跌撞撞,他向下走来。
百官不可踏上金阶。
违者视为篡位谋逆。
题卷不可经过内侍,必须亲手交接。
违者斩。
两项规矩叠在一起,几乎成了赵煦最后的绊命之石。
七级金阶,如七重炼狱,赵煦走得头昏眼花,终于步下了最后一阶。
主考官分秒不差地窜上去,接过题卷,也接住了皇帝伴着一声猛咳,溅出的暗色血块。
血染朝衣。
殿外太医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来,在内侍的协助下,几乎是架走了皇帝。
主考官硬着头皮,转身匆匆奔向贡院。
开科取士乃是国本,断不可废。
赵煦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林灵素需要升坛作法,在一日一夜间收集天地之气,再次催动鹤眼灵芝之力,以救醒赵煦。
但第二日的金殿应对,又将如何是好?
半日后,圣瑞宫与慈寿宫难得一见的联名传下懿旨:
士子们继续应考;而明日殿试,乃由简王赵似主进士科,端王赵佶主武科,代替皇帝兄长,完成此次金殿取士。
朝野一面哗然,一面暗自觉得在情理之中。
穆王已是废人;余下的赵佶居长,赵似嫡亲,天子行将就木,这储君之选,不外此二人。
而今次双双替兄主考,或者乃是一场试炼。表现较好者,取得帝位。表现不如意者,一番争斗之后居于人下,余生堪忧。
而大宋重文,赵似越过赵佶得主文科,亦是一个圣瑞宫压倒慈寿宫的风向标。
幸好大宋朝廷风气甚佳,群臣虽有所议论猜测,却极少甘心副翼皇亲之下的走狗,众人团结在以宰相苏辙为首的相权周围,隔火观望。
举子们对这一切却都全然无知。
申时,许仕林神清气爽地踏出贡院。
吴媚碧莲,扶着伤势稍愈的戚宝山亲自在外等待。
“怎样,考得如何?”戚宝山自己不能应考,便在仕林身上投注了全部希望,紧张得两眼发红。
“我已尽力。”许仕林摊开双掌举对众人。“毫无留藏。”
吴媚笑道,“是什么题目?你如何作答的?”
“颂圣诗三首;策论一道。策论考的是秦二世而亡。”
“秦二世而亡?”戚宝山蹙眉,“这题算难不?”
“不算。我虽没练过,但不知为何,似是福至心灵一般,心中有许多想法泉涌而出,两个时辰即答毕。”
吴媚拍手。“那就好了。看来解元郎有望升格为状元郎哩!”
碧莲沉吟此题,皱了皱眉,“仕林你怎么答的呢?”
“略有些偏了,七分贬斥,三分褒奖,不过我讲得含蓄,该是出乎审阅者的意料之外数寸,却能博来片刻后的击节赞叹的。”许仕林春风满面,十分自信。
碧莲看住许仕林眼眸。
那其中空空荡荡,清圣贵重,毫无杂质。
“走,去吃东西庆祝,仕林饿坏了吧!今次有媚娘和我们一道——对了,第一楼又重开了,咱们再去一次敢不敢?”
“第一楼?”许仕林眨眨眼睛。
“有何不敢,只是戚宝山你的伤势,大夫说了莫沾油腻的!”碧莲虎下脸来。
“我不点油腻的菜还不行?”戚宝山赔笑。
一众小儿女,笑着向天街行去。
路边一顶青色粗呢轿子上,一双冷冷眼眸,盯紧许仕林的背影。
“殿下,”从人忍不住隔轿禀报,“人走远了,咱回宫吧,让太后娘娘知道的话”
“怕什么。”赵似冷哼一声。“我的林弟才高八斗,又爱考试,他不做状元谁做状元?”
“殿下”
“怕什么啊,连试题我都一早去磨着母后替皇帝哥哥拟的。林弟见着题目,肯定知道我对他的好。”
“殿下,太后吩咐过”
“好了好了,别烦了,起驾起驾,回去陪母后。”赵似打了个呵欠。“明日可是连空也偷不到的了,好在”
想起明日能在金殿上亲见许仕林簪花御带的模样,再与他眉目传情一番,赵似觉得心中一番舒畅,更有一番心跳加速的期待。
——他这样对许仕林,许仕林总该以身相许了吧?
延迟了近十年的一宿贪欢,一旦得手,还不知是什么滋味呢。
赵似竟没威仪地在轿内哼起当年在杭州听过的小曲来。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3)
正值当考时节,汴梁城中宵禁松得名存实亡。
“第一楼”中有上好的虎骨酒,据传对伤筋动骨的病症有奇效。戚宝山大喜叫了两坛子来,一众人慢慢说话吃菜,竟吃到了午夜时分。
四人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向会馆——许仕林登记在册的住址乃是此地,若不回去,恐有官府来传,消息不通。
月夜下春风拂面,如一波又一波暗潮浮动。
许仕林不知为何,忽然回头。
一身大红衣衫,碎花比甲的俊美青年,站在二楼,摇扇望来。
四目相对。
许仕林忽然踉跄几步。
“哎走好了。”吴媚伸手抓住他,下意识地转头望望,并无异样。“看什么呢?”
许仕林揉揉眼目,再看时月满中天,夜如流水。
待到醒来时分,昨夜癫狂已不知所终。
许仕林在戚宝山羡慕的眼光,吴媚欣喜的笑脸,和碧莲温柔地服侍下,匆匆将礼服穿齐,戴好儒冠,下楼去赏来报信的礼部官员。
杭州解元不负众望,杀入一甲三十名进士及第行列之中。
往日一墙之隔的禁宫,如今可以昂首入内。
在文德殿前一甲进士三十名齐聚等待入见时,许仕林好奇地望来望去。
终于找到了站在另一端的襄阳府解元米继仁,许仕林冲他热情一笑。
谁料米继仁却别过脸去。
许仕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凝神听去,却闻米继仁身边的那名进士正在拍马:“米年兄必定是占了头名的,令尊可是本朝大家,所谓虎父无犬子”
正说话间,内侍从殿中步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召,新科进士,米继仁等三十名觐见——”
“看我说的没错吧?”米继仁身边的进士忍不住以极低声音说道,面有得色。
今次全体进士都听到,目光齐聚。
米继仁只是高傲一笑,当先迈步,去向殿中。
文德殿内,双侧垂帘,御座空放,赵似一身金色绣龙朝服,坐于龙椅侧面一步之遥。
众举子三跪九叩,奉行大礼。
赵似咳嗽一声,“众卿平身。”
他代兄行天子礼仪,倒也精神十足,面貌堂皇。
三十名进士站作两排,赵似搜寻许仕林身影,颇艰难才在后排侧面寻到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右面帘内一声轻嗽。
赵似赶忙正容。“本王替天主试,诸卿家乃我大宋明日栋梁,尽管奏对,无需惶恐。”
迟疑半刻,他颇有些兴奋地切入正题,“诸位的策论文章本王与两宫太后娘娘已读过了,诸篇都是才华横溢,见解独到的好文章。本王实在难以抉择——所谓文贵初心,人贵急才,今日金殿取士,本王的题目,你们必定料想不到。”
——文贵初心,倒是有理。可与人贵急才对仗,众人都觉古怪,又不知是哪一本稀罕经典中之论据,不敢多言。
赵似却是张口就来,才不顾忌什么典故。“好了,不卖关子了。本王今日的题目极简,亦极难。听好了,谁能为本王的对子对出上联,谁便是金殿之上的头名状元!”
殿下一片哗然。
对对子乃是孩童启蒙时修习文法所练,如今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