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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雪晴冷静下来。“好,是先生小看你了。你本也不是总角孩童。再过上个三年两载,也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此事是我与佘青先生之间的私情,仕林莫要放在心上。我会去与佘青先生讲明,你不必担心什么。”
“先生是个傻瓜。”许仕林声音极小,头也不抬,继续书写。
“你说什么?”
“这里是三十张,仕林要去上朱先生的五代史了。”许仕林站起来,随口舔了下自己指上墨迹,留下佘雪晴独自郁闷,便飘然而去。
“的确是个傻瓜。”佘青进来,衣袂拖在地上,有沙沙声响。
“那夜他看见我们,你也看见了他?”
“是啊。”
“为何不同我说?”
“我与仕林眼神交会,彼此决定藏下这个小秘密啊。”佘青轻佻地开着玩笑。
“胡扯。”佘雪晴伸手将佘青拉到怀中,手探入他袍底。“你究竟私底下教了仕林些什么?我警告你,你莫要害他。”
“佘雪晴。”佘青被拿捏住要害,浑身无力,声音中透出一丝媚意。“不过才数年而已,你究竟还记不记得,你为何在此西湖之畔,经营这间雪晴书院?”
“自然是为了仕林。”脱口而出,毫无犹豫。
“你要接近仕林,又是为了什么呢?”
佘雪晴倒是真的一愣,旋即回答。“他是我娘心心念念的幼子,利用他,也许可以使得我娘痛下决心,亲手杀掉许汉文,从而突破心魔,修成至高大法,脱出雷峰塔之困。”
佘青轻笑一声。“那,如何利用?”
佘雪晴彻底无语。
看见许仕林之前,他也许还曾想过这个问题。
但在和许仕林日夜相处没有多久之后,他早已把许仕林当作自己最亲的亲人——事实上,许仕林的确和他一母同胞,又几乎是佘雪晴亲手教养长大。
“佘雪晴,我有时候实在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与姐姐当年生下的那条小蛇。”佘青轻轻握住佘雪晴的手,将它从衣衫中拿了出去。“慧根城府,你都有。但是说傻起来,就傻到无药可医。你告诉我,你最想要的,究竟什么?”
“自然是救出我娘。”
“救出之后呢?”
佘雪晴咬牙无语。
佘青替他说。“和你娘在这西湖侧畔,暖日溶溶,荷香阵阵,同享天伦,共度余生?——对了,还要带着你弟弟一起。”
佘雪晴终于不甘反抗。“身为人子,希望救出受苦的娘亲;身系血缘,自然亲近同胞的兄弟。你认为这其中到底有何问题?”
“问题就是,你并非什么人间的忠臣孝子,你是白佘山少主,白素贞之子。你是蛇妖——不仅是你,我,迤逦,阿琼,阿玲,全部都是蛇,不是人。而许仕林是仙人下世,你究竟还记不记得?”
佘雪晴狠狠推开佘青。“我当然记得,何劳你提醒!”
他拂袖而去。
佘青望住他背影叹了口气。
“实在是毫无进步——说来,许仕林倒更像是我与白蛇的血脉。呵。小家伙,你掩藏气息的能力究竟是谁教的?”
后半句,他转身背对门外,却扬声似有所指。
清澈的少年声音响起。“仕林的匿气之法,是碧莲妹妹所教的。仕林漏了自己的笔墨在此,却见两位先生交谈,不敢打扰,所以隐匿气息,请先生恕罪。”
许仕林走进来。
他又长高了不少。少年正进入他的发育期,每顿都能吃下三碗白饭。宽肩,细腰的身材已经初见雏形。
佘青俯视许仕林,许仕林却只是平视着佘青胸膛。
“先生,仕林可否取走自己的笔墨离开?”
佘青拂袖。“读书人连自己的笔墨都一齐忘记,是心不静么?”
“仕林的心思,先生知道。”
佘青掩口冷笑。“我怎会知道?”
“先生不是说,曾与仕林眼神交会么?”
佘青修长的食指直接挑起许仕林的下巴。
“你娘叫白素贞,就是江南人口中传说的白娘子,真身乃是西湖蛇妖。”
许仕林一震,随后咬牙。“仕林知道。”
“佘雪晴原本也姓白,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兄长。”
许仕林垂眸。“谢先生告知。”
“你的确是仙胎不错。”
许仕林抬头。“仕林不愿为仙。”
“那么你想要做什么,小东西?”佘青望住他眼眸,缓缓缓缓,俯身下去,含住了十一岁少年的嘴唇。
许仕林全身僵硬,一动也不知道动,嘴唇冰冷,却柔软异常。
佘青闭起眼睛,舌尖撬开许仕林微启的牙关。
片刻之后,佘青放开仕林。
许仕林睁着眼睛,眼中波光惊动,如惊弓之鸟,落在湖心,却强自镇定。
“以后要记得,你第一次同人亲嘴,就是同我。”佘青眯起眼睛,手指抚摩过许仕林的脖颈。
许仕林生生打了个寒颤。
佘青转身,将三十张帖子收好,又将许仕林的狼毫和徽墨递给他。
许仕林张开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佘青艳冶一笑,转身欲要离开。
“先生。”许仕林唤住他。
“怎么?”
“先生的美丽,谁也比不上。”
“世上人都这么说。”
“可是仕林喜欢的,是雪晴先生。”许仕林正正看住青蛇那蛊惑人心的双眸,如天上清水,对注入人间波涛。
“我知道。”佘青摸了摸许仕林的头发,狡黠地笑了。“我都知道。”
那人间波涛里,隐约化出万丈红尘。
(2)
琴楼跟瑟楼之间,善财在花港之中,起了一个掩映在数百丛翠竹中的观鱼阁,一旁又有望花亭,戏梦廊等建筑。
佘青拿着这两日许仕林誊写好的百份请贴,施施然上了观鱼阁。
善财正喝酒,见佘青来了伸手相召。
“来来,这个是扬州花魁带来的琼花露。”
佘青微哂。“男人真的可以叫花魁么?”
“我也觉得女人似花多些。男人应该说似风似月?”
“我实在无法理解那些恋慕男体之人的心情。”佘青坐下来,略饮一点。
“喂,这话从你嘴里说出,真是令人震惊绝望。”善财调侃地与佘青碰杯。“你与令侄雪晴兄,不是男欢男爱得夜夜笙歌么?”
“他或许还有点真心。”佘青摇头否认。“对我来说,女体终是世间瑰丽,胜男子不止一筹。”
“那你至今为止,跟雪晴兄在一起,都是存的什么心态?”
“——我是女子的时候不也一样和男子□?不爱那身体,并不代表不能享受□乐趣。上仙要想试试看的话,佘青随时可以效劳。”
“又来调侃我。”善财微醺之间,心情看来大好。“我说青公子青姑娘青娘娘,你每说十句话间,究竟有几句可信?”
“约莫两三句吧。”佘青微笑。“上仙你呢?”
善财正色。“绝对有八句以上。”
“那留下的一两句,却可以是要人命的关键。”佘青不经意地瞟了鱼池一眼。
“你莫要再打龙女主意。我虽然收了她的魂魄,与锦鲤合体,导她重入修行脱于轮回,但那魂魄智慧未开,因果未明,现今要等鲤鱼化转龙身之后,再求机缘。没上一个甲子的工夫,根本没可能成功。”善财苦笑,“以上句句是实,要有诳语,我即刻重入轮回,转世为毛毛虫。”
“毛毛虫好啊。”佘青随口敷衍,“春花秋露,孑孓蜉蝣,转瞬又可以再回头。”
“做人百年,做树千年,哪样不是转瞬?”
“万劫之后,唯有灰存。”佘青点头,“佛家以此劝人放下执著,但其实,执著与不执著间,又有何分别?但凡起了分别心,又如何得以清净。”
“我不跟你绕这个。青蛇的深沉机锋,三界闻风而恐,家师当年囚你在紫竹林七日,也无法说服到你片言只语。善财不过后辈小子,来碰这个钉子作甚?”
“紫竹林很好玩呵。”佘青慵懒地将话题轻轻带过。“对了,你最近光顾着小倌生意,琴楼生意可好?”
“好得很。头牌依然是白佘山迤逦姑娘。——对了,那个苏代儿也颇受欢迎,为我日进斗金。你可知道,她极有可能是前任杭州通判苏东坡所留下的私生女儿哦。那日有号称她亲戚之人从开封过来赎她,言词之间大可玩味。”
“苏东坡?人间大才子啊。”
“是啊。”善财有点兴奋,“虽然人他们是赎不起,但我从此命代儿习练苏轼留下的诗词,再暗中将此消息传了出去。你回去同韩娘说,琴楼迟早在我手中发扬光大,成为杭州最为风雅的妓院。”
“召来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