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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尽量地温和,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在这里说出这么一番话,倒不怕张皇后盛怒之下对他如何。御史有个特权,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对任何人都可以言而无忌,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张皇后听了他的话,不禁微微蹙眉,可是脸上并没有显出怒色,只是和颜悦色地问:“哦?不知卿家是谁?”
周成道:“微臣都察院左都御史。”
张皇后只是嗯了一声,继续道:“卿家方才所言,却又是为何?”
这语气就有点儿不太好了,用难听点的话来说,张皇后几乎是厉声问他: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有什么居心。
张皇后是太子妃时,什么样的世面不曾见过?等主掌了后宫,又岂会一点手段都没有?现在她好心好意地劝和,居然有人跟自己唱反调,此时也变得不怀好意起来,脸色渐渐冰冷,口气也变得不太客气了。
泥菩萨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是堂堂国母。
周成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色,正色道:“微臣并没有什么居心,只是觉得朝廷已有成法,娘娘乃后宫之首,岂可……”
“放肆……”张皇后冷声呵斥,道:“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本宫干预了外朝的政事,是吗?”
众臣顿时鸦雀无声起来,一见张皇后生气,个个都唬得说不出话来,张皇后一向待人慈和,难得发一次脾气,更不必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火了。
这周成只得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微臣罪该万死。”紧接着,他继续道:“微臣并非是说娘娘干预外朝政务,只是微臣怕娘娘被小人蒙蔽了。”
张皇后冷声道:“小人,你说的小人可是柳乘风?”
周成道:“微臣不敢断言,可是都察院这边确实查出了些东西,只可惜没有实证,因此微臣以为,现在谈论柳乘风是不是大功于国,又是不是贤臣还为时尚早。”
这话儿算是完全挑破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几乎等于是彻底地撕破了脸。
群臣愕然,虽然此前知道今个儿肯定会不太平,可谁知道竟会这般严重?居然到了双方公开反目的地步。
张皇后怒气更盛,脸色已布满了阴霾,她冷声低喝道:“此话怎讲?”
第六百一十七章:人多力量大
面对张皇后的怒火,周成其实心里头已经有些胆怯了。
其实如果一开始,周成只是想和柳乘风翻脸,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演化到惹怒张皇后的地步。
其实若只是寻柳乘风的晦气,张皇后就是心里再如何不悦,也是不会失态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张皇后方才才说柳乘风是贤臣,有功劳,这才多久,就有人站出来把她张皇后的话儿推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岂不是说张皇后没有识人之明?
张皇后也是要脸的人,但凡遇到这种事,换做是谁都会有脾气。
周成不是不清楚张皇后的心思,可是如今这个地步,就算是退却也是没用了,他咳嗽一声,面对张皇后的质问,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娘娘息怒,微臣所说,并非是空穴来风,前几日陛下下令彻查柳乘风,都察院这边发现柳乘风不只是有冒功的嫌疑,而且还蓄养私兵,欲图不轨。”
哗……
满殿哗然。
不少人已经感觉到,这个周成,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在这里说出这种露骨的话,不是柳乘风粉身碎骨,就是他这左都御史倒霉。瞧这样子,他们何止是在明争暗斗,简直就是要不死不休了。
张皇后顿时愕然,她终究是女人,竟是一下子火气全消了,她是极聪明的人,岂会不知道,一旦臣子涉及到了这种事,肯定不是她能过问的了,她的目光撇在了朱佑樘身上,等着朱佑樘拿主意。
朱佑樘的脸色冷峻下来,若是别人弹劾柳乘风图谋不轨,倒也罢了。可是弹劾的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那就完全不同。图谋不轨,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不到一定的份上,谁敢轻易胡说八道?
他先是看了一眼柳乘风,柳乘风的脸色还算镇定,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看看这周成,周成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想必已是下定了决心。
沉默片刻,朱佑樘道:“廉国公封地那边,朝廷许了五卫,可是柳乘风并未将卫队填满,何来的蓄养私兵?至于新军,虽然也是他草创起来的,可是一直由兵部过问,太子也一直在督促这新军操练,莫非是说这新军,是柳乘风的私兵?周成,朕念你年事已高,偶尔说了一两句胡话也是情有可原,若是身为左都御史,却是知法犯法,诬告大臣,朕也非处置不可。朕再问你一遍,你方才所说,可有凭据吗?”
“有……”周成壮起了胆子,迎向朱佑樘的目光,正色道:“陛下,微臣奉旨彻查柳乘风冒功之事,不过后来,却发觉聚宝商行有些蹊跷,廉州那边,有御使说,商行的护卫,足足有近十万之多,且都配备新式火器,并在赶制战船,无论是商船、货船、兵船,都配用火炮。”
“还不只这些,微臣还发现,聚宝商行为非作歹,出海之后,常有掠夺各国船队之事,使各国的商船片板不敢下海,碧海万里,竟只有聚宝商行船队独行,却又垄断货物,囤货居奇,以高价贩卖。除此之外,船队为了掠夺土地,豺狼成性,竟是直接向各国索要,名为租借,其实却是以极低的价钱令不少的矿产、沿海的土地归其所有。倭国、安南等国,近来屡屡有征伐,朝廷也屡次派出使者,前去斡旋,令倭国各藩,安南与邻国之间,尽量和睦,避免生灵涂炭。可是这聚宝商行却是煽风点火,非但不配合朝廷广施恩德,反而贩卖火器,令他们征战不休。”
周成越说越是激动,恶狠狠地道:“聚宝商行名为我大明商行,实则却是虎狼,佣兵自立,欺侮各国,耀武扬威,这叫什么商行?陛下,今日他们可以向大明的藩国耀武扬威,那么明日,待其羽翼已成,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与朝廷离心离德。而这商行,本就是柳乘风所创,一直以柳乘风马首是瞻,柳乘风这是要做什么?蓄养十万精兵,却又是什么目的?”
周成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倒也有几分铮铮铁骨的样子,甚至一些大臣也不禁动容,对商行的事,他们一向不在意,可是听到这聚宝商行的总总劣迹,这才知道竟是如此荒唐。
朱佑樘的脸色很是不好看了,事实上,聚宝商行的那些护卫他是知道的,柳乘风不敢隐瞒,早就禀报了,说是各处的商队、船队行走外番、异国,若无人保护,又如何保证安全?
这商行下头,共设商队数十,有的前去瓦刺、有的是鞑靼,有的是经辽东进朝鲜,至于倭国、南洋各国,也都各有商队负责,如此庞大的商队,所需的护卫自然不少,当时朱佑樘也没有太过在意,可现在听了这么多荒唐事,脸色既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同时又带着几分愠怒。
周成重重磕头,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朱佑樘没有吭声,阴沉着脸,最后目光落在了柳乘风身上,慢吞吞地道:“柳乘风,他所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吗?”
柳乘风连忙拜倒,道:“这商行下头,所属的大小掌柜、律师、帐房、书记、伙计、护卫、马夫、水手人等,足有十五万之多,规模之大,不亚于当年文皇帝时的三宝太监。一些歹徒借着商队的名义为非作歹也不是没有,可是周大人所说,实在是过于夸大。”
柳乘风承认了一点儿罪责,可是大部分的罪责却是绝不肯认的,一旦认下来,那么这蓄养私兵为非作歹的事就坐实了,这可是一条大罪,他当不起。
周成冷笑,道:“只是一些人为非作歹吗?哼,柳佥事未免太避重就轻了。”
柳乘风却没有反驳他,他的脸上并没有显出惶恐之色,反而有几分怡然自得,似乎并未将这周成放在心上。
朱佑樘见状,其实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这周成分明是想把商行查个底朝天,问题是,皇家可是占了商行的大股,每年的分红都是不少,不在聚宝楼之下,这周成要寻商行的晦气,自然不免顺藤摸瓜的寻到老朱家头上。
不过这事儿他不得不重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要问柳乘风,谁知这时候,寿宁侯张鹤龄却突然跳了出来,大喝道:“周成,你胡说八道,什么避重就轻,商行一向规规矩矩,和气生财,你口里所说的那些,可有证据?”
谁都不曾想到,本来是柳乘风的事,这张鹤龄却是如此‘义气’,第一个跳出来,他的举动,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张鹤龄眼睛发红,一副与周成不共戴天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