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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哂然一笑:“继续打探吧,不要着急,总会有消息的,我觉得这个王乘风知道一点什么,无论如何从他口里撬出点东西来。”
※※※
一处孤零零的院落。
院外白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怡红快绿”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溪水在这里汇合流出,有一白石板路跨在溪水上可通对岸。白石板路的尽头,却是一处孤零零的房子,这房子与这院落显得格格不入,院落里头是一扇纸窗的推门,外头的屋檐、回廊之下,却是跪着一个人。
这个人絮絮叨叨的向里屋说着话,他的话生涩难懂,可要有心人,便能察觉这是蒙古的言语,若是听得懂蒙人语言的,不但知道此人说的话十分凝重。
“主上,这一次行动,都是枢密院所为,是伯鲁亲自下的命令,他暗暗调动了兵马,奇袭了平远堡,这个人比草原上最凶残的恶狼更加狡诈,甚至不惜冒着与赛刊王翻脸的危险,赛刊王已经前去汗帐,请求大汗惩治伯鲁,同时也命我来到关内,请主上立即撤离这里,大王说:汉人一会有所察觉,若是再在这里耽搁之下,主上定会落入汉人手里,请主上速速撤离,万不可犹豫。”
在这扇门儿的里头,却是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慢悠悠地道:“父王去汗帐了?”
“是。”
同是蒙古语,外头这人的声音带着漠西的口音,可是里屋的人,口音却带着几分辽东蒙古的口音。
里头的人发出了冷笑:“父王去汗帐不会有任何结果,伯鲁深受大汗信任,他时刻陪在汗帐之外,而父王的部族却在漠南,相隔数百里,你说,大汗会相信这个伯鲁,还是相信父王?”
外头的人不敢吱声了,重重的低垂下头,一声不吭。
里头的人叹了口气,道:“父王此去,只怕凶多吉少,伯鲁素来视父王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父王又去汗帐状告他,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父王,哎……”
“那么……主上的意思是……”
“父王的事,我已经鞭长莫及,只是但愿父王得萨满庇佑,能平安吉祥。可是我在这里,绝不能走。”
“主上……赛刊王说……”
“你不必再劝了,这里的事,你不懂,若是我现在撤离,那伯鲁正好可以说我贪生怕死,借此机会,更可以给父王定下罪名。我只能留在这里,除非……”
外头的人不吭声。
里头的人却是继续道:“锦衣卫那边,似乎已经察觉出了什么,所以前几日,他们放出风声,说是京师里出了瓦刺的细作。以我看来,锦衣卫那边确实得到了什么消息,可是又没有头绪,只能打草惊蛇,借此想让我们自己陷入慌乱之中,锦衣卫指挥使佥事柳乘风是只狐狸,不容小觑。迟早,我们的行迹会败露,这两年,锦衣卫已经越来越厉害了,不可小视。”
“既然如此,那么主上为何还滞留不去?”
“我还有的选吗?”里屋的人轻叹口气,继续道:“入关是我自己的主意,当年在汗帐之下,我曾向汗王保证,只要汗王不……”语气渐渐低垂,随即,这个人话锋一转:“不说了。方才我说过,在这里滞留下去,锦衣卫迟早会察觉出什么。多待一日,就多一份危险。就算我们要撤离,也需要给族人们一个交代,所以,你回去告诉父王,请给我十天时间,十天之内,我会在这京师里闹出一点事来,制造出汉人之间的矛盾。”
外头的汉子已经明白主上的意思了,想走,并没有这般容易,现在回去,如何向族人们交代,既然如此,就必须做出一点事来,再从容撤离。
汉子犹豫了片刻:“可是赛刊王……”
“巴图,你不必再说了,现在就出关去吧,直接去汗帐,告诉我的父王,草原上的雄鹰连暴风都不怕,又怎么会害怕一群野兔,倒是父王在汗帐,面对的却是最凶戾的恶狼,让他万万小心。”
“是。”
汉子倒也干脆,行了个按胸礼,随即旋身而去。
这汉子一走,里屋陷入沉默,可是过了良久,屋子里的铃铛突然铛铛响了起来,紧接着,又有数人出现这回廊一下,一齐单膝拜倒在地,叉手道:“主上。”
推门推开,从里头闪出一个人影,这个人,身材高瘦,颧骨颇高,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儒衫,面色带着几分青红,他负着手,慢悠悠的在这回廊下看着跪倒的武士们一眼,捏了捏唇边的短须,道:“主上有令,一切都按着原来的计划行事,杀死鞑靼人的国使,如果有机会,刺死内阁大学士刘健!”
这些武士愕然了一下,原来的计划……并没有包括刘健,武士们抬眼看了这老者一眼,其中一个忍不住道:“主上原来的计划,不是刺死锦衣卫指挥使佥事柳乘风吗?说此人必是我瓦刺后患,杀死了他,我们的族人才能安宁。”
“是刘健!”老者目光如刀,大喝一声:“杀死了他,你们就可以来复命,主上说,柳乘风还有用。”
第五百八十二章:乌云压顶
到了二月下旬的时候,阴雨绵绵,无休无止,天空从未见过晴朗,也好在京师的道路经过了一番修葺才不至于泥泞,街上的行人多是穿着厚重的蓑衣,冒着细雨各忙生业。
或许对寻常路人来说,今个儿只是个很寻常的日子,黄历里只是写着宜出行、适嫁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太对劲。
不过在朝廷,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宣府那边已经送来了消息,说是鞑靼人的国使已经经由大同一路南下,也就是在这几日便可直抵京师。
这就是天子守国门的好处,一方面可以增强边关的防务,京师的禁卫与百里之外的边军既可以合二为一,形成一致的防御体系,同时也能以最短时间与漠北各族斡旋。
文皇帝这么做,既有自己的私心,迁都北京或许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不得不说,确实弥补了宋朝的弊端。
其实大明与大宋两朝奉行的都是强干弱枝的策略,只是宋朝的百万禁军号称天下最精锐的武装都聚集在汴梁,对边关鞭长莫及。而大明朝的主干却与山海关、大同等边防重镇融为了一体,因此后世之人谈及北宋灭亡,便忍不住对这种国策口诛笔伐,可是到了明朝,同样的国策,却并没有受到多少抨击。
历朝历代最大的心腹大患依旧是北方,纵然是北方的异族如何虚弱,这个无休止的威胁依然没有改变。
鞑靼国使的到来倒是引起了朝廷的不少争议,有人认为鞑靼与瓦刺都是虎狼,总结了屡次与鞑靼人打交道的经验,得出朝廷根本就没有与鞑靼人示好的必要。
也有人口诛笔伐,认为对鞑靼国使需要冷淡处理,先示之威严,再以礼相待。他们的打算也是有道理的。鞑靼人一向骄横,若是先不杀杀他们的傲气,这大明朝的脸面何存?
当然,也有一些大臣一直陷入沉默,这并不是代表他们没有态度,只是他们的态度不能向人言说而已。
而宫里在沉默之后,似乎终于说话了,敕命刘健款待鞑靼国使,不得有误。这消息从内阁中流出,顿时满朝哗然,刘健是谁?虽说现在没有主持朝局,可是这个内阁大学士的职位却还在,从威望上来说,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首辅,文臣之中最尊贵的存在。
让刘健去款待鞑靼国使……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上对这一次鞑靼国使尤为重视,由此推测下去,宫里这一次是真正的震怒了,对于平远堡的攻陷已经做好了极快报复的手段,甚至为了尽快进行报复,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与鞑靼人绕弯子,宫里急需与鞑靼人修好,至少希望稳住鞑靼人,从而对瓦刺这一次的无礼迎头痛击。
要打仗了,宫里的态度十分坚决……
从皇上的态度来看,大家或多或少猜测到了这个讯号。
有不少大臣心里头满不是滋味,当今皇上最让人值得夸奖的地方便是从不好大喜功,从不热衷征伐战事,在许多大臣们看来,这是一个极好的品德,可是现在,皇上似乎换了一个人。
其实朱佑樘并没有变,变的无非是时局而已,从前的时候,府库紧张,一旦起了战事,朝廷的钱粮很难支用,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此时的国库丰盈到了极点,而这时候,朱佑樘显然开始周密谋划起来。
柳乘风清早就被叫进了宫去,不过他到了正心殿的时候,朱佑樘还没有到,好在太监们都是认得他的,也不敢得罪,特意给他搬了个锦墩请他闲坐等待。
柳乘风就这样好奇地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