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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了一眼,长林老道勃然变色,往桌子狠狠一拍,怒道:“***,果然被我想着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地?凭他一句话……一句话……”
程钧道:“道兄休要恼怒,这是怎么了?”
长林老道犹自气愤难平,把信交给他,道:“道友看吧,写的倒是言简意赅。”
程钧打开一看,用的是道派中特质的玉版纸,修士之间除了功法传授之外,也时常用这种纸张,白玉般光滑的纸面上,只写了五个大字“名正则言顺。”
一四三 足迹
程钧喃喃道:“原来九雁山是这个立场。”
长林老道先是恼怒,但怒火平息下来之后,顿感头疼,道:“可不是么?这信的意思……唉,他们九雁山倒是摆谱,一句话就打发了我们——虽然不得不承认,他们也有摆谱的资格。我们虽然和他们不相统属,但九雁九阁随便派出一个看守,就能压得住上阳郡全郡。说句难听的,他们放一个屁,我们都要当金玉良言听。这件事明明都决定好了……可是,唉……”
九雁山的意思明白,就是道门传人的位置不能随便转移,就要留给程铮。那个位子本来是九雁山分出去的,按理说也是他们内部的事情,表个态也是寻常。但守观为了这件事稳坐钓鱼台,左右逢源好处不知道收了多少,根据各方孝敬的数额变动,考虑过多少情况,唯独没有考虑过给程铮。难道就为了九雁山一句话,把许多的计划全部推翻了重做?且不说财物亏损,就是长林道人想这么做,那也下不了台。
程钧微微一笑,倘若九雁山果然是这个立场,那么自己这边压力就小得多了,他轻轻把信纸一捋,突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
紧接着,程钧脸色恢复了正常,缓缓把信拢在袖中,笑吟吟的道:“道兄别烦恼,九雁山又没有真的来人,一封信而已,未必就要听他们的。对了,你们原本是怎么考虑的?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长林道人自从拿到九雁门的书信之后,心神不稳,也没兜圈子,悻悻道:“我们观主和监院考虑了几次,还是采用程家的建议——先移灵。”
程钧一怔,道:“移灵?”
“嗯。”长林道人捋了捋胡子,道:“那是程家给守观的申请。硕程浙毕竟也是程家的血脉,虽然生前逐出家门,但死后可以迁回上阳郡城安葬。”
程钧挑了挑眉毛,道:“葬入程家的祖坟?”
长林道人摇头道:“名字都从族谱上勾去了,哪能再开祖坟?是在程家祖坟旁边另立一座坟茔,许他葬在父母身边,免得亡灵不安。”
程钧几乎冷笑,道:“真是大仁大义啊。”
长林老道道:“那帮世家啊,都是那玩意儿。程家本来实力比之穆严两家也不过伯仲之间,但毕竟程浙还占了一个程字,就占了先手。他们能玩的花样也就多了点。”
思虑一掠而过,程钧已经道:“这程家打得到是好算盘。只要把程先生的灵柩移回去,这件事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程家的家务事,一切不就在程家的掌握之中了么?”
长林老道道:“道门再传弟子的位置,不管有没有九雁山插手,都是一件难事,就算真移灵会郡城,未必就没人抢。但其他的遗物财产想必就没问题了。别人没有插手的资格。程浙的那个儿子,嘿嘿,我没见过,但是名声不小。据说是个脾气傲慢的小天才。不过他父亲死得太早,他没长起来,在程家面前不值一提。他在外面还好,一旦回了上阳郡,能不能留下性命全看程家有没有香火情。不过我估计悬,不弄死他,谁去继承程浙的遗产都不够名正言顺,何况现成有一个逆子的罪名顶着。程浙好像还有别的孩子,别管是谁吧,只要是弄回程家怕是都难活命。”
程钧淡淡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长林老道道:“虽然后果是这样,别人也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们的目的来,但毕竟不是当场宣布。或许收到的反弹会小点,不会当场打起来。再加上他们的价钱给到了,因此观主决定,在程浙的丧礼上宣布这件事。”
程钧道:“丧礼……还有五天。”
长林道人道:“是啊。本来五天时间稳稳当当的过去,不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吗?如今倒是突然出现了这么麻烦。啊哟,失策,失策——”
程钧道:“失策什么?”
长林道人道:“刚才不应该放那女孩儿离开。书信千里传来,还是让个入道的小弟子传信,路上有没有意外,谁能保的准?就应当先扣下书信,再灭了口,等到这件事结束,咱们来个不认账,说不知道这封书信,让九雁山跟程家闹去,岂不是没事了?”
程钧闻言神色不便,只是笑了一声,道:“道兄的高见——真是高啊。可惜迟了些。不过那女孩儿只是入道期的修为,腿脚快不到哪里去,现在追还能追上。”
长林道人道:“晚了,晚了,她又不会走大路让我们追。唉——道友,我有个不情之请。”说着露出几丝讨好的笑容。
程钧诧异地看着他,道:“道兄这是怎么了?有事请说。”
长林道人道:“那九雁山的意见,我们是一定会考虑的,可是事态紧迫,难免有些不周全。九雁山派大势大,压我们小观轻而易举。但他毕竟还是道门的道派不是?只要是道门的道派,就归道宫管辖。这毕竟只是小事,如果道宫中有人出面解释,他们一定会买账的。这个,我想请尊使……”
程钧略一怔,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心中对这长林道人的无耻有更高一步的评价,却不接他的话茬,道:“道兄说得也有理。”
长林道人咽了口吐沫,道:“我想,到底同是道门一脉,若是真有矛盾,那也不是生死大敌。可惜我们守观偏僻,认不得那等大人物。不过——天幸,我遇到尊使。尊使是道宫中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这等修为,自然前途无量,就是九雁山也不敢小看。只要您肯在其中说和,想必这件事自然无妨。”这时候他也不叫老弟了,一口一个尊使,叫的十分亲热。
程钧面含笑容,心中差点破口大骂,别说他自己的立场,就是他真只是一个纯路过的使者,也断没有答应这种“好处我来,黑锅你背”的荒唐建议的。若在往日,他虽不会当场翻脸,但是也自然不会有半点应允之意。但是他现在心中有事,尤其是刚刚那封信,给他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暂时道:“道友稍安勿躁。这件事事关重大,九雁山在整个道门都是有特殊地位的,别说我不过小小的筑基修士,道宫中的真人也不敢说能在九雁山门前如何。就是我有心,也未必成功。”
长林道人听他口气并没有十分拒绝,已经喜出望外,道:“尊使不必过谦,只要您肯出手相助,我们肩头上的压力就能松快一些。”
程钧心中骂道:你有个屁压力,你是灵石多了的压手。无奈长林老道说得再恶心,现在也不是翻脸的时候,口中推辞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也没有十分拒绝。长林道人知道不好逼迫他,舌灿莲花,许下了不少重酬,然后又在酒席宴上多敬了几杯。两人互相应付着,一席酒吃到近四更天,也算宾主尽欢。
酒宴散去,程钧回到了自己住处,在夜风中呼了一口冷气,感到越发的头疼——好好的事情,越变越复杂。每一个人出现,都像是一根丝线,看起来有头有尾,路线清楚,但当他们每个人都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恰好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快刀斩乱麻。
若是能如此就好了。
可惜自己的刀不够快。如今还要费心找到线头,一根根的抽丝剥茧,将事情理顺到自己的轨道中来。
他正要回去歇息,突然一怔。
月光中,院墙显得灰扑扑的,墙上有一个淡淡的新鲜脚印,似乎是有人刚刚踩上去,翻墙而出一般。
程钧心中一动,也是翻墙出观,他自然不可能在墙上留下什么脚印,轻飘飘一跃而过。道观建在城中,一出道观就到了外面的街道。
程钧出去的时候,街面上静悄悄的,四更的梆子打过,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分。除了在墙边打盹的乞丐,一个人都没有。
街道上干净非常,只有街心有一行浅浅的脚印,通向远处。
程钧瞄了一眼脚印的去向,微微一笑,道:“这是要我跟着去么?”
转过头,他蹲下身,碰了一下墙角的乞丐,道:“劳驾起来一下。”
那乞丐睁开眼,诺诺道:“大爷,你心底慈善,行行好……”
程钧摆手止住,道:“刚才有人给你钱,让你跟我说话传口信是不是?她要说什么?”
那乞丐迟疑了一下